夜深人静的时候,兀笙裹着厚厚的的披风伫立在含苞待放的梅花树下。
他想念身在异乡怀有身孕的郁风影,想念被困宫中的陆雪菡和麒儿,想念云岐山上的小桐和麟儿,也想念两日前才分别的青染。
“这边境的梅花,实在比不上琉璃宫的。”郁风翎也睡不着。
“是啊,不知道那片梅花开了没有,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看到,真希望它的花期能长一些。”兀笙头也不回地说道,“大师姐,等救出阿姐后,你会回去重建琉璃宫吗?”
“没想过。”郁风翎从来没有这般茫然过。
“你若不知道,那到时就听阿姐的吧。”兀笙浅浅的笑,温暖了郁风翎,“阿姐大概是舍不得琉璃宫的。”
“我都能舍下,她有什么舍不下的。”郁风翎也变了,再无当初的轻浮。
“呵呵,自然是因为你,因为那里是你一直生活的地方。说实话,我也舍不得让琉璃宫毁于一旦,那里有我娘亲曾经的足迹,更有影儿从小到大的印迹,一点一滴都是不可磨灭的美好时光。所以,大师姐你还是……”
“打住。”郁风翎果断叫停,“你不就是想让我接管琉璃宫吗?用不着这么多铺垫。”
“知我者,大师姐也。”
“那都是后话,还是先想想能否顺利地把他们两个救出来吧。”郁风翎不介意代替郁风影掌管琉璃宫,毕竟那也算是回报师父的恩情。
“明日我便去军中帮闫启宽应应急,你和魏承业分头行事,尽量降低安乐王对你们的戒心。”兀笙挤压着鼻梁说道。
“炙兖的将领还会信你?”郁风翎提出质疑。
“迄今为止,我应该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有损炙兖国利益的事情吧。至于那些江湖传闻,信则有不信则无。更何况大敌当前,我是狱焰神兽之主,必有稳定军心之大作用。”
“但愿你的调虎离山和声东击西能双管齐下一举成功。”郁风翎转身走了。
自从腾南郡向炙兖国宣战后,炙兖大军节节败退,连失两座边关要塞城池,导致士气低落,军心涣散。
十五万大军损失了近五万,而腾南郡仅伤亡三万余人。
南赫铭下令让李正为招兵买马,并重金犒赏出征兵将的一家老小。这么些日子,也只重新编制了一支五万人不到的临时军队。
派他们去边境支援,无疑是杯水车薪。
朝庭犯了难,可南赫铭又不敢将京城的六万精兵调离。什么叫作茧自缚,他可算是尝到苦果了。
兀笙抵达闫启宽营帐之日,南赫铭也被逼无奈地发布了一道圣旨。
那道圣旨是南赫铭在太后和陆雪菡的见证下书写加印的,因为她们用自己的性命向南赫铭保证,只要他愿意放下过往恩怨,放过兀笙一家,并恢复南赫笙应得的元亲王世袭爵位,那么南赫笙就不会威胁到他的帝位。
“拿出去,宣旨!”南赫铭写完圣旨,愤怒地将它扔到管事公公的身上。
“奴才这就去办。”年事已高的公公退下。
“母后,你我之间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和朝夕相处,竟敌不过一个流落在外的公主之子?”南赫铭悲愤不已,逼问齐霜。
“铭儿,他不是普通的皇族后裔,他是你长元小姑姑唯一的后人。”齐霜心平气和地唤了南赫铭。
“什么叫唯一?呵,这炙兖国是小姑姑殚精竭虑保下来的,那是不是朕这个位置也本该是属于他南赫笙的?”南赫铭怒笑着转向陆雪菡。
“还有你,秀毓名门身贵为凤,这足以改变君王命运的八字批命,你以为就瞒得了朕一辈子?陆雪菡啊陆雪菡,枉朕珍爱了你十多年,可是你呢?却把朕的真心弃之如敝履。”
“臣女惶恐。”陆雪菡闻言色变,下跪叩首,“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皇上怎可轻信。”
“事到如今,朕不得不信了。”
“皇上。”陆雪菡停顿片刻后,终于咬牙回复道,“如果皇上实在惧怕那种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待战乱平定,您只要金口一开,臣女愿以死了结这欲加之罪。”
“亲王正妃之位,已是应了那批命。皇上乃天命所归,怎能被一名江湖术士左右。”齐霜为陆雪菡解围。
“到了今天这种局面,你们是在教朕不信天不信命,只信那夺了军权与朕抗衡的元亲王吗?呵呵,朕是天命所归,那横空出世的狱焰神兽又该怎么解释?说啊,你们谁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南赫铭的愤怒难以平息。
“皇上累了,哀家和菡儿就不打扰了。”齐霜的心更累。
“母后,记住你们今日的誓言。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不念旧情。朕有今日,是您和小姑姑的恩赐没错,但南赫笙,我不欠他。相反,是他的存在搅乱了朕的宏图伟略,也是他,将朕逼上了绝路。”
“皇上难道就没有逼过我们吗?你凭什么问心无愧!”陆雪菡也是恼急了,口不择言。
“菡儿。”齐霜打断陆雪菡,“我们走吧。”
青染没有进京,而是在桐城的酒坊落脚。她失了功力,不能贸然将自己置于危险令兀笙分心,桐城离京城不远,有什么危难也好有个照应。
高淮收到青染的传信后,早一日抵达,对青染的安全也做了周详部署。
两人碰面后,对炎霄子的行踪仍无头绪。高淮说,庄里的暗线最后见到炎掌门,是在汴城,那里靠近皇家行宫,也靠近皇陵。
“可有药王的消息?”青染感到奇怪的是,就连与自己保持联系的莽肃也凭空消失好几个月了。
“药王行事低调,且极少露面。但根据青门主提供的线索,我们安插在腾南郡的人倒是在那边发现了一个与门主描述相似之人。三个月前,他进了腾南郡的蛊毒林。”
“高庄主能否派人前往查探?”青染听说过蛊毒林,里面隐藏着一座致力于研究蛊毒的村庄,连皇族都得礼让三分。
“普通的人怕是不行,而有能耐的人却分.身不暇。”高淮实话实说。
“有一个人选,或许能行。”
说这话时,青染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找到药王并非为了一己之私来治愈残留在她体内的化功散,而是为了帮助兀笙免除后顾之忧。
药王不能落在心术不正之人的手里,有了药王,兀筠和郁风翎才能真正的平安。
是夜,青染便写了暗语,飞鸽传书给落夕。
京城风府内的落夕在接到书信后,飞身到皇宫外的大树上停留了半个时辰,她很想进去看看那个丫头过得好不好。
但是,她不能。
青染是她的师父,也是她的再生父母。师父有所求,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尽力完成嘱托的。
她是腾南郡人,是蛊毒林的弃子。
她的父母是蛊毒林中一对不起眼的夫妇,只因资质差强人意而沦为试蛊者。终于在她十岁那年,父母经不住厉蛊之毒,双双亡故。
她痛恨蛊毒林的所有人,可她没有能力进行报复,于是逃了出来,遇见了青染。
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她只对师父一人说起过。
而今,知恩图报的时候到了。私心里,落夕只能祈求上苍别再折磨那个丫头,等自己回来就突破重围带她远走。
雨昭的死,落夕是难过的。
所以她也醒悟了,不能再让自己在意的人死于非命。而危机四伏的皇宫,真的不适合纤纤。
另一边,那年近四十的安乐王也不是个什么大义凌然的清廉王爷。
他老谋深算,韬光养晦了几十年,为的也不过是争强好胜,想着凭借战功来夺取腾南郡的君主之位。
二十年前,他只是随军观战的王子,就被炙兖国长元公主的威风给吓得退缩。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便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战场上立下赫赫威名,让天下人臣服。
“幽梦姑娘,你猜你那相好的能不能成功将我要的东西取来?”安乐王进了软禁兀筠的营帐。
“就算是搭上我这条命,我也不怪她。”兀筠只知道安乐王拿自己的命要挟郁风翎,却不知安乐王势必要拿到手的是何物,更不知那东西在兀笙身上。
“你的命你不在乎,有人在乎就成。可惜了这姓郁的三个女人,终究都没能逃过本王的手掌心。”安乐王得意洋洋地笑道。
“苍天有眼,善恶因果循环,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哈哈,本王等着!”
“那一天不会太远的。”兀筠不着痕迹地缩了缩右手,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轻启莲步走向安乐王,“王爷可知,幽梦本是风尘女子?”
“相好的前脚刚走,幽梦姑娘就耐不住寂寞想要爬上本王的床榻了?”安乐王顺势搂住兀筠的腰。
“你猜?”幽梦低眉颔首的瞬间,右手藏在袖子里的簪子猛地刺向安乐王腹部。
“就你这样的小伎俩,岂能在本王眼底下蒙混过关,未免也太小瞧了本王。”安乐王狠狠抓住幽梦的手腕,也不因她的行刺而气恼。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妄图耍什么不好的招数。不然,这军中饥渴的男人可多的是。他们对幽梦的美色垂涎已久,估摸着也是些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猛将。怎么,你厌倦了郁风翎这个女人,又想试试男人了?”
“还请王爷高抬贵手,幽梦并无恶意,无非是想试探下王爷的警觉性罢了。”幽梦示弱道。
“呵呵,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自然不会让他们动你。若你再有下一次像今天这般勾引本王,那本王就不负盛情了,哈哈哈哈!”
望着安乐王大笑离去的背影,兀筠恨不得将簪子刺进自己的胸口。
可她脑子里闪过郁风翎插科打诨的模样,闪过她英姿煞爽的模样,也闪过她妩媚性感的模样。
是郁风翎这个女人,让她真正明白了情爱。
如果不是被自己拖累,凭借郁风翎的敏捷身手,她大可以一个人全身而退,根本不会被安乐王的人抓来受尽屈辱。
在监牢受刑的时候,是郁风翎扑在自己身上挡下了鞭子,在自己被蛊毒折磨得想死的时候,是郁风翎抱着她求她不要放弃,然后任凭她将她的胳膊咬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兀筠熬过了疼痛,捧着郁风翎的胳膊泣不成声。
面色惨白的郁风翎还能笑着安慰她,让她别哭,不过是些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与你原本无亲无故,我的命不值得,不值得你如此舍命相救。翎姐姐,你的大恩大德,要我怎么还得起?”
“阿筠,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因为,因为我爱你啊。”郁风翎望着痴呆的人儿,在她的眼眸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兀筠在青楼存活,女女之间的纯真爱恋或是长夜漫漫消磨时间,她不是没见过。
琉璃宫昼夜相伴的日子是那么美好,她贪恋郁风翎给的呵护,也贪恋郁风翎带给她的安心。她记得兀笙在临走前告诉自己要珍惜眼前人,难道他所指的就是翎姐姐对自己的感情?
原来,是自己太傻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暗恋的是兀笙,是那个将自己带离风月场所的翩翩公子……
其实,自己的心却真真正正的是被郁风翎这个女人给暖热的。也只有她,会围绕在自己身边,在意自己的喜怒哀乐,关心自己的衣食住行。
“可是我这残败的身躯,你不嫌弃吗?”兀筠闭着眼,颤抖着问道。
“你的心比任何人都纯洁,我爱上你之前就知道你的过去。所以你的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阿筠,你和那小白脸还真是一家人呢,总是那么不自信,却偏偏诱人得紧。”
“胡说什么!”听闻某人的真情表白后,在郁风翎面前,兀筠的脸皮简直薄得不能再薄了。
“阿筠,你和兀笙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我们没有骗你。你也清楚自己的记忆有所残缺,而缺失的那一部分,就是儿时……”
郁风翎的话还未说完,兀筠就用自己的香唇堵了上去。
自此,郁风翎和兀筠这一对,总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遗憾的是,两人的处境不太好。
随后魏承业察觉出二人情意,同病相怜之际动了恻隐之心,在安乐王面前求了求情,让她二人脱离牢狱之灾,改为软禁在厢房。
再然后,便是兀筠沦为人质,郁风翎迫不得已要为安乐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