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双妙已经递上衣服,正在打瞌睡的福姐儿抬起头来,婉潞摸摸她的脸,对丫鬟们道:“贤把哥儿姐儿安排下去睡吧。”
智哥儿和瑾姐儿晓得这时候也没什么可帮忙的,跟着丫鬟下去,婉潞急匆匆往外走去,潘氏的院子里灯光亮如白昼,伺候的人都在门外站立,见到婉潞来了,也没人说话只是有丫鬟掀起帘子请她进去。
除了理哥儿夫妻和潘氏的几个小儿女,楚夫人和秦氏也在那里,楚夫人坐着,手里的帕子已经湿了,秦氏眼里有泪,只能轻声安慰她。婉潞不顾行礼就径自来到潘氏床边,潘氏脸上有一抹奇异的红,看起来倒比前几日还精神,丫鬟在给她喂水,但那水怎么都咽不下去。
这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见到婉潞,潘氏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又转而看向门口,楚夫人哭的天昏地暗没感觉出来,倒是秦氏问了一句:“大伯在哪里?”这问话打破了屋里的寂静,过了会儿才有个丫鬟怯生生开口:“今儿邵姨娘说伤口又疼,大爷一直守在邵姨娘床边。”
这消息众人都晓得,秦氏刚想说话,楚夫人已经抬头怒道:“这个逆子,这样的大事还这样,去,给我把他抓过来。”丫鬟们小心翼翼互看了一眼,接着方才那个丫鬟才小声地道:“奴婢们已经去请了几次,谁知道……”
楚夫人站起身,那眼里闪出厉光,丫鬟吓的后退半步,秦氏忙给她捶背安慰,楚夫人顿了顿:“再去,带几个老婆子去,他要再不来,就把他揪了来。”丫鬟们哪敢违命,急忙走出去,楚夫人看着床上的儿媳,闭眼时那泪就又流了下来:“大奶奶,是我养子不教害了你。”
潘氏眼里的光越来越黯淡,听到楚夫人这样说,勉力抬头道:“婆婆为人慈爱,只是媳妇没福,婆婆康健,媳妇在地下也安心。”这话让屋里的人轻轻啜泣起来,潘氏的眼转向理哥儿,他们夫妻急忙跪下,潘氏已经抬不起手来抚摸他们,只是看着婉潞:“我一生所系,六婶婶。”
婉潞上前握住她的一支手:“大嫂,侄子犹子。”潘氏勉强要笑一笑,可怜怎么笑的出来,那枯瘦的手微微抬起,对孩子们道:“婶娘如娘,不可忤逆。”理哥儿已经大哭起来:“儿子知道,娘,儿子知道。”潘氏脸上的笑容变的更加奇怪,屋里的哭声已经从啜泣变的大声。
门帘又被掀开,随之而来的是赵大爷的声音:“不就是……我就来看一眼。”话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楚夫人的一巴掌:“逆子,你媳妇都快去了你不在面前守着还在那想着别的,我看你怎么有脸去见你岳父?”赵大爷被母亲打了也不敢说话,往潘氏床前走去:“娘子我来了,你可以安心了。”
潘氏眼里有泪涌出,没有人上前去给她擦泪,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旁人也只有看着。赵大爷见潘氏泪流不止,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潘氏就看向傅氏,傅氏微微起身:“婆婆,媳妇会照顾好小叔小姑们。”
潘氏眼里的泪顿时不见,脸上露出最后一抹微笑,再没看赵大爷一眼就撒了手。婉潞忙叫婆子们上来给她擦洗换衣衫,丫鬟们把孩子们带下去,赵大爷嘀咕一句:“叫了我来,又没什么事。”
楚夫人本来在秦氏的搀扶下想下去,听了这话越发大怒起来:“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个人是什么人,你媳妇是什么人?”赵大爷被楚夫人骂着,心里有些不服:“娘,那个人虽然卑贱,却是儿子的知心人。”楚夫人摇了摇差点倒下去,幸亏秦氏在旁边扶住。
楚夫人冷哼道:“知心人,亏你说的出口。”说着楚夫人喊声来人:“去把邵家的给我拖来,在你大奶奶灵前跪下,你大奶奶停几日灵,她就跪几日。”婆子们齐齐应声。
赵大爷忙扯住楚夫人的袖子:“娘,儿子活了这么快四十年,只有这么一个知心人,娘……”楚夫人一口啐在儿子脸上:“呸,她一个做姨娘的就该晓得自己的本分,知心人,她也配?”
赵大爷不敢再说话,楚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子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潘氏算起来可以算是邵姨娘气死的,诚远伯家来吊唁时候,发作不了赵大爷,难道还不能发作个姨娘?
不先自家发作了,等天明潘家过来吊唁,那时自家的脸皮就不晓得往哪里搁了。邵姨娘已经被婆子们拖了过来,那四十板子打成的伤还没痊愈,又只着了中衣,显得有些可怜,瞧见赵大爷站在那里,哀哀切切地道:“大爷,求你救救奴。”
话才刚出口,一个婆子已经一巴掌打到她脸上:“没眼色的东西,这时候大爷也救不了你。”邵姨娘被一吓,又见赵大爷站在那被楚夫人的眼睛一瞪就不敢上前的样子,又哭了起来:“太太,求您看在翰哥儿面上……”
楚夫人冷笑:“翰哥儿有你这样的娘,那是他的晦气。”邵姨娘被堵了回去,除了哭再没别的话说。楚夫人发作邵姨娘时候,婉潞已经带着人把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上面还有老人,潘氏的灵堂就布置到了她的上房,又在外面设了个灵位,好让人过来吊唁。
潘氏也被擦洗干净换上新衣,就等天一亮选个时辰让她入殓。一切都已完备,就等按部就班进行丧事,婉潞见楚夫人还坐在那里双眼呆滞,上前道:“婆婆,天都快亮了,婆婆还请先回去歇息,这里有媳妇们呢。”
楚夫人见这里井井有条,傅氏虽带着泪也在那里帮着收拾,并不因自己是冢妇而有半点懈怠,又看呆站在那里的赵大爷一眼,怒道:“你还不快些去换丧服,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赵大爷看一眼邵姨娘,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楚夫人用手指着他:“她一个妾室,主母没了戴孝守灵是她的本等,难道你还有别的话说?”赵大爷被楚夫人训的没有半句话说,只得走了出去。
婆子们已经把邵姨娘拖到潘氏灵前按了跪在那里,邵姨娘这时倒不哭了,只是呆呆跪在那,来往的人偶尔也能踩到她的衣裙,她也不觉得疼,心里只是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哎,只有一声叹息。
还是贴份正文在作者有话说里,大家互相理解,谢谢。
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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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送走来吊唁的罗太太,觉得嗓子都火辣辣地疼,从潘氏咽气到现在,婉潞都没有好好歇一歇,安排丧事,料理家务,应酬来往的人,比平日要忙了四五倍。
还不能像秦氏她们一样去偷空歇歇,来吊唁的人眼睛都盯着赵思贤夫妻,就看他们怎么办潘氏的丧事。虽有老人在头上,潘氏的丧事也不能办的差了些,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得了褒贬。大到潘氏的棺木,小到她灵前的供果,都要一一安排妥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见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婉潞这才掩住口打个哈欠,全身放松一下,双妙过来扶住她,婉潞的眼微微闭上,偷的这个空歇歇也好。
闭眼放松的感觉真好,横竖从人们会把自己扶到该去的地方。昏昏沉沉中,婉潞觉得自己已经进入梦乡,唇边突然多了什么东西,接着就是汁水进到自己嘴里,婉潞猛地睁开眼,面前是秦氏笑吟吟的脸,她手里还拿着羹匙:“这是参汤,婆婆说你这几日着实疲累了,吩咐厨房特意给你炖的,放在这半日了。”
婉潞脑里还有些混乱,再想一想,方才那汁水的味道确有人参味,见秦氏又要舀过来喂自己,忙伸手接过碗:“怎敢劳烦三嫂服侍,我自己来就成了。”喝了一口想起什么婉潞又抬头问:“婆婆和三嫂可曾用过?”这里没有外人,秦氏也没好好坐在那,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谁有你辛苦,走路都能睡着,真要熬的你也病了,那才叫烦心。”
原来方才自己是真的睡着了,还被秦氏看到,婉潞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碗里的参汤一饮而尽丫鬟接过碗的时候又送上一盏茶,婉潞漱了漱吐掉才开口道:“总和大嫂做了这十来年的妯娌,这件事上总要尽心。”秦氏拍拍她的手,话里有几分不满:“这是你的心,可笑别人还不晓得。”
婉潞明白这话,诚远伯府知道了潘氏的死讯,那日一大早就过来吊唁,既是潘氏的娘家来的人自然不少,从诚远伯夫人再到理哥儿的表哥都来齐了。京里风俗,从上到下的人家,办丧事的时候娘家都要来挑剔一番,表明这是有娘家的人,丧事上不能马虎。
这些世家大都互相联姻,来挑剔不过是走个过场,谁也不会认真。那日潘家人来了却不一样,先是诚远伯夫人见楚夫人的时候面色就不好,等到了灵堂,潘氏的嫂嫂潘大奶奶就从灵位上的称呼再到哭灵的人都挑出一堆毛病来。
这打了婉潞个措手不及,从来没有哪家世家办丧事的时候娘家人这样挑剔,但这也是娘家人该做的,婉潞只有赔着笑脸让人重新换了这些。哭灵的人见动了真格,哪敢像方才一样只是抽泣,哭声一个比一个大,潘大奶奶又被婉潞请到一边坐下,奉上新茶鲜果,那脸色才好看一些。
等灵位重新写好,潘大奶奶那泪珠这才滚落,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妹妹啊。”就大哭起来,潘大奶奶一哭,本来和楚夫人在那里互相安慰的诚远伯夫人也撑不住,猛地起身走到潘氏灵前用手捶着桌子:“我的儿啊,怎么老天不开眼,不收了该收的人,把你收去了。”
这哭的就有点不好听了,秦氏和婉潞对看一眼,楚夫人忙上前扶住诚远伯夫人:“亲家,这也是命,虽说大奶奶去了,可哥儿姐儿们都各自嫁娶了,还有几个小孙子孙女,她婶婶也答应照管。”诚远伯夫人伤心不已,潘大奶奶抽泣中说了一句:“亲家太太您这话本说的好,只是婶娘怎能比得上亲娘,况且姑爷年纪还不算老,日后也是要续弦的,到时有了继母,生了别的孩子,那些外甥们就更无人照管。”
话没说完,丫鬟们带着潘氏的几个年少的孩子过来见外婆舅母,除了理哥儿珍姐儿,潘氏还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二,女儿十一岁。
诚远伯夫人见了自己两个小外孙,那泪更收不住,用手抱住他们俩就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原本你娘虽病着,总有人挂念几分,现在你们娘不在了,叫你们怎么办?”这两个孩子出世没几年,赵大爷就因荒唐被侯爷关在家里,潘氏也渐渐病了起来,虽有丫鬟奶妈照顾,总比不得理哥儿珍姐儿那时那么如意。
若是赵大爷还照管也要好些,偏生赵大爷又是那么个性子,等邵姨娘生了儿子得了宠,翰哥儿成了赵大爷的心尖儿,这两孩子又往后靠,虽说衣食无缺,性子总有些怯懦。但不管怎么说,潘氏在一日他们也晓得自己的娘在,现在潘氏没了,没了娘照管,照顾这两孩子的婆子们总会说句把可怜的话。
听到外祖母这样说,这两孩子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哭让潘大奶奶心里越发酸涩起来,抱住这两个孩子就道:“我可怜的外甥。”小姑娘哭着哭着,猛地看见灵堂那跪着的邵姨娘,尖叫起来:“外婆,我怕。”
诚远伯夫人虽然哭的十分伤心,也听到小姑娘这叫声,忙把她搂在怀里:“不怕不怕,你娘的灵去不远,会保佑你的。”小姑娘缩在诚远伯夫人怀里,小脑袋露了出来:“外婆,昨儿妈妈在我面前说,说邵姨娘说过了等我娘一死,她扶了正,就要不给我们吃穿,要把我关在那黑屋子里头。”
这话让灵堂里的人都呆住,邵姨娘没料到小姑娘会在此时此地告状,急的大喊起来:“筠姐儿你别乱说,我不过就是个下人出身,哪敢妄想扶正?”说着邵姨娘就膝行到楚夫人跟前:“太太,太太,您就是给奴一百个胆子,奴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上头还有老爷太太,奴怎么敢这样想,太太,太太。”
灵堂里此时除了邵姨娘的声音就再没有别人敢出声,越发显得邵姨娘这哭叫凄凉。诚远伯夫人紧紧抱住筠姐儿,唇紧紧抿住,楚夫人已经气的满脸都涨红,这样的话别说说出来,就算想一想都是不许的。邵姨娘哭叫了一会,抬头看见楚夫人这样,心渐渐沉了下去,楚夫人已经一个巴掌摔到她脸上:“不知死活的东西,不是你平日在那里和人嚼舌,一个底下人那晓得这话?”
邵姨娘被打了一巴掌,那哭叫声顿时不见,也不敢用手去捂住脸,只是松开手颓然倒了下去。
灵堂里沉寂下来,婉潞她们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楚夫人,楚夫人站起身,沉声道:“把邵氏给我拖下去,不许……”刚说了一句,楚夫人就晃了晃,秦氏眼尖,急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楚夫人扶了她的手:“关她几日,我看她还嘴硬,她用的所有丫鬟婆子,都给我卖出去。”
婉潞上前应是,楚夫人咳嗽几声,诚远伯夫人没有说话,潘大奶奶已经开口:“这本是赵府的家事,我们不好插嘴的,只是关了她几日,没死的话难道赵府还要留着这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