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二人自山脊处被拖至小路一黑脸大汉身前,噗通一声被强按住脖颈跪在地上。二人脸上、身上不知被树枝、山石划破了多少道口子,身上火辣辣的痛,一开始还哎吆了几声,被人狠狠踢了几脚后,再也不敢出声。“这贼子好奸猾,要不是哥哥手快,说不定跑了他!”一汉子气得在瘦子身上再狠狠踹了几脚,部位都落在下阴和小腹,疼得瘦子抱着肚子缩成了虾米。“你们是哪条道上的,为何在暗处窥探?敢有半点隐瞒,剥皮抽筋!”那黑脸大汉沉声喝问。今日凌晨突然发现有人盯梢,黑脸大汉不动声色,却暗中吩咐几个手下借助山间林木巨石隐入侧后,悄悄从山后摸过去,将这二人一举擒获。瘦子和同伴被人擒住,强制跪在地上,两人的脖颈上分别架着一柄利刃,怀里的口袋早被翻个底掉,只发现一些干粮和碎银,再无其他。“虎哥,山后面有两匹马,应是这两兔崽子的,马身上还有益都路的军马烙印,八成是鞑子的斥候!我看干脆就地宰了,咱们还得赶路呢!”一个人自山后快步上来,对黑脸大汉说道。黑脸大汉人称虎哥,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他大马金刀端坐于一块大青石上,上下打量着两个俘虏,听到手下提到是军马,眉毛微微一颤。既然骑军马,分明不是城里的巡检司之流,自己这一路防备官府的缉拿,难道这次事有泄漏,官府这次还动用了朝廷兵马?瘦子二人面面相觑,听话音这次乌龙搞大了!同伴胖子吃吃问道:“不知好汉在哪路发达?我等实不是元廷中人!”“不是官府中人,为何有军马?尔等的腰刀亦是朝廷制式,再信口狡辩,欺我无识吗!虎哥无需与之啰嗦,正事要紧,将其交予我等,办完后,再追赶大队。”一个大汉狞笑道,蒲扇般大手一挥,后面上来几个人将瘦子和同伴捆手捆脚,用力一勒,绳索紧的深陷肌肉,再分别提着二人衣领至旁边一处断崖,那大汉将利刃擎在手中,就要作势下手。虎哥不出言,只是冷眼观瞧。惊得瘦子二人连连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等绝非元廷走狗,乃是临朐刘天王手下过来探路的!”刘正风临朐一战大胜的消息,此时在益都路周围已是人心振动,甚至远在般阳府路、济南路、济宁路也开始有所传闻。虎哥听了赶紧喝住手下,厉声问道:“汝等称刘天王手下,可有凭证?”瘦子等一愣,回道:“不曾有。”旁边一人冷笑:“既如此,尔等岂不可任意言说?无凭无证,留尔等何用!”仍做势要杀。许是那人手中利刃雪亮,惊了一匹正经过的驮马,那马徐律一声惊叫,扬起前蹄,立起身子,马背上的挑子哗啦倾倒在地,挑子里是一口口麻袋。其中一袋的口未彻底扎紧,从袋口里洒出一滩洁白的晶粒!瘦子眼尖,看的分明:是白盐,原来他们是私盐贩子!难怪持有如此多的兵器。“且慢动手,诸位好汉听真,小的实是刘天王座下斥候,本是来此山中探路,不料昨夜遇见诸位,初以为是鞑子所扮,意图谋临朐,故此一路跟随,不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大家是一家人!”瘦子嘴快,一嘟噜说了好几句。“谁跟你一家?晓得爷们甚么?”旁边一红脸汉子瓮声瓮气道。“兄弟以前就听闻这道上有走盐货的,可不就是哥哥所为!”瘦子一脸堆笑道。走盐货意即贩私盐,自汉唐宋元,这海滨之地许多穷苦和强横之人多结伙拉帮贩卖私盐。因盐铁皆为历朝重利之源,官府对私贩行为打击向来猛烈。不过贩私盐者往往成群结队,乃至多达千百人众,每每输送时皆多执兵器,若遇到巡检司或官兵围堵,甚至敢于公然对杀,官兵势弱时反被其灭。故遇到大股私盐贩者,几次三番血拼后,官兵也学了乖,时常退避三舍,视而不见。虎哥这批人有上百人,人数不算少,不仅有刀剑数十把,还有七八张弓弩。若是遇到各地巡检司,他们自然不惧,不过若是来了大股官兵就很难说了。虎哥等心内诧异,自己所行路径多是隐秘,别说官府,就是外人也大多不知,这个瘦子所言何来?货物亮了眼,虎哥亦不恼,吩咐手下赶紧收拾,追问道:“尔等消息自何而来?若道不明白,今日就是尔等的来年忌日!”瘦子点头哈腰道:“好较好汉得知,小的马岩,乃顺天军下斥候一牌子头,以前是于海头领当家时,斥候队里有头领赵石者,曾经就在这片走过私盐,听长官闲谈,说是与人合伙走过这条道,如今见着诸位哥哥,方知此言不虚。”“赵石?可是面红微须,年约三十,体格九尺?”虎哥眼前一亮,问道。“正是!赵将军如今已是靖安军的副将,仅居于飞将军之下,两位将军的武勇在临朐城里可是尽人传颂。”瘦子面有得色,脑袋点得如鸡啄米。“我等其实皆是靖安军下的斥候,此次来亦是奉了于、赵两位将军的吩咐。”“虎哥识得此人?”红脸汉子小声问道。“兄弟是清风寨里讨生活,东北边的事可能不清楚。这赵石当年曾与我等结伙走过几年,后来听闻他家中出了祸事,与一些人杀了官兵,投了人。这以后再未相见,原来从了于海!”虎哥慢慢道,“临朐的事闹腾的动静不小,要不是临朐的道路被官府封的严密,我等走临朐北上淄、滨、棣甚是方便,如今只好西去济南、泰安了。”听道旁边这红脸汉子是清风寨的人,瘦子的眼睛不由得眨了眨,与胖子对视了一眼。虎哥再问瘦子一些细节,特别是赵石的身形音容等琐事,瘦子一一如实回复,虎哥这才信了他。“原来两位好汉非是巡检司的人!刚才误会,多有得罪,尚请兄弟原谅则个。这有一驮白盐算作某的赔礼,请两位兄弟带回临朐,顺便给赵石兄弟捎个口信,就说日照崔虎问他好!”元廷巡检司不仅职司捕盗,还缉拿走私等。他们这些私盐贩子自是与之不两立。崔虎亲自给二人松绑,并令从人牵过一匹驼货的骡马,瘦子二人得脱生天,一叠声的道谢,彼此因道不同,就此分手。倒是那红脸汉子因是山中强人,这次是清风寨携手与虎哥这拨人贩盐,途径此地,清风寨特遣他一路引导护送。马岩二人有心与他结识,临别前着意奉承,议下了联络方式。这红脸汉子是寨里一个小头目,主外出奔走,打探消息,临朐战事自然晓得,见瘦子二人放低身段,言辞热乎,聊的高兴,故商定了今后联系。自古山多险峻处,常有饥民、逃犯啸聚。鲁南地境有沂蒙山,山势连绵起伏,因本地多地贫,民众多困苦,屡有上山为强人者。官府不胜剿。听闻山里多强人,赵石特地叮嘱斥候,若有可能,尽量与之取得联系,为大军南下取得臂助,故此马岩二人曲意结交。八百里蒙山沂水,有四塞之崮、舟车不通、外货不入、土货不出之称。于志龙和赵石也曾私下议定若后事不谐,则据此为基,学那刘福通静待时机。至于这些贩私盐者,于志龙和赵石也希望有机会多接纳之,这些人多身体强健,心志较为坚毅,又素与官府有仇怨,是极好的募兵之源。可惜山东滨海因气候逊于江浙福建等地,产盐量大大少于南方,而从元廷岁入看,以淮盐为重,盐产盐利连年猛增。在仁宗、英宗时一直约保持3.8亿斤年产额,可满足全国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口食用。时有“国家经费,盐利居之十八,而淮盐独当天下之半”之说。盐法初时每引价银一十两。到蒙哥汗时淮北盐区就每引(400斤)添做十三两银子。后元廷支出见绌,不得不倚盐价上涨并加大盐税征收,以为军国之费。武宗至大二年,每引已经猛涨至50两银。仁宗延佑元年又提价50%。而民户买盐时的零售价,要比官定批发价再高数倍。故“官盐苦价高,私鬻祸所婴。”南北走私盐者络绎不绝,渐有做大之势,甚至白昼公行,无所畏忌。如广东有陈liang臣者,众至万人。张士诚能迅速起事,聚众数十万,亦有此因。马岩细说所知,于志龙和赵石对视一眼,彼此心有所感,两人相视一笑。于志龙道:“前有定计,今有东风,这一趟南下料不落空!”赵石笑道:“若有当地土著为应,不仅鞑子营寨可夺,就此挥军继续南下,进逼沂水、蒙阴、莒县,甚至日照,我军当如龙入东海,再不受羁縻!”“合当如此!”于志龙称许,遂赏了马岩二人各十两白银,令二人稍歇后,严禁泄漏此次消息,直接换马,先令马岩当先一人远路折返,再回山中与清风寨取得联系。赵石接着道:“此事干系重大,非军中干将之人不可取信。将军执掌全军,不可轻动,某亲去,当为前驱!”于志龙考虑再三,靖安军里诸将均不是沂州人氏,只有赵石曾经与人合伙贩私盐走过南边的路径,知晓那边的一些人物风情,此行或许能遇见一些熟人,对此行有大益,遂终于同意。“石哥此去,务必小心!观其虚实,探明心意,只要其肯为后援,一切条件皆可谈得!”有了赵石亲去探查,于志龙也大感放心。“待我修书一封,石哥带去,也好做个凭证。”两人屏退左右,再细细分说,商谈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对策。对于今后出路,于志龙隐隐有些想法,如今刘正风对己的提防日甚,这终不是长久之计,而万金海等部又独立性太强。前期为了笼络顺天军上下人心,树立威望,于志龙在军政上做了大量事项,如今靖安军已渐成兴,于志龙终能够如臂使指,再无阻碍,是到了该考虑处理顺天军的整合时机了。成大事不拘小节,于志龙不是拘泥之人,只要因势利导,水到渠成,底下做些阴私黑暗之事亦无所谓。大节不亏,小节不拘,因时而动,借势生风,这是于志龙目前的思路。人人都想做龙头,刘正风是不过能主动让贤的,而且今后看前来,暗地里不给于志龙下绊子就不错了。想想秦末陈胜的行事,这种草头王根本成不了事!今后的路的靠自己。刘正风既然不愿下位,自己只好想个办法了。赵石是贴己人,于志龙很想听听他的看法,故随后两人屏退左右,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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