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那些尘封已久的老照片,冰柳一张张地仔细翻看,还不时地说起当初拍照时的情景。最后,她拿着一张我们在北戴河游泳时的合影对我说:“谢谢。”那张照片上,我们都穿着泳装,紧紧相拥。 我真不知道她在谢我什么?是感谢我保存着这些旧照片?还是感谢我一直保存着痛苦? “那天你去看我,我本该高兴才对,却跟你发了火,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你别在意,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可以做朋友。”冰柳说。 “谢谢。”这两个字一出口,就觉得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两个曾经最亲密的人,如今却要如此的客套。 “为什么一直没结婚?” “大概是想活得更自在一点吧。” “不要家庭,但不乏爱情。我说得没错吧。” “爱情?哈,你还相信那玩意儿?本人自从不再相信爱情,就活得越来越轻松了。”我故意把话说得轻飘飘的。 “你真的这么想?” “时代使然哪!你听说没有,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上,七十年代的那一版上有关爱情的条目占了五百多条,而最新的版本上,爱情的条目只剩了十七条。哈哈,人类已经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冰柳的神情有点沮丧,不难看出,她再三谈论有关爱情,是想测试在我的情感中,有没有为她保留一席之地。 “总不会一辈子单身吧?”冰柳用她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盯着我。 “有家的男人只能爱一个女人,单身的男人会有更多的故事。至少目前我还没想过要进婚姻管制所。” 冰柳将信将疑地点着头笑道:“几年不见,你变得好潇洒!” “彼此彼此!”我故作轻松地笑。 “这么说,你已经把什么都看得无足轻重了。”冰柳的神色变得黯然。 其实,你真的不懂吗?初恋永远是烙印在生命里的东西,更何况我们的童话长达五年之久,起码在那段日子里,我们的感情是百分百! 这些话,我不想说出口,越真越深的感情,越没法直接表白。 “你知道吗?我现在正着手研究一个新的科技项目。” “哦,我早就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 “美国基因工程组已经完成了人类基因排序,我决定利用基因工程学原理,研究制造一种精神炸药。” “炸药?” “对,就像建筑工程学使用定向爆破一样,使大脑皮层局限性失忆,把那些折磨人的,对人有害的,想忘又忘不掉的东西,统统炸掉。” “故弄玄虚!” “绝不是。你想这世界上有多少痛苦不堪的人?他们亟待有人能帮他们清除内心的精神垃圾。我相信有了这项发明,心因性疾病就会大大减少,这样一来,就能有效地防止更多的人死于心碎。” 冰柳的脸色变得苍白:“你是在说往事难忘,还是在有意调侃我?” “我自己的问题早就解决了,我是在为广大的患者着想。你已经不当医生了,大概已经忘了‘心因性疾病’这个专业术语。心因性疾病是指由人类精神、情绪因素导致的疾病,比如抑郁症、躁狂症……” “够了!你不如直说,过去的就应该让它永远过去。” “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冰柳端着咖啡杯子,苦笑说:“我也知道没办法回到从前了。其实这几年我也变化了许多。” “是呀!一天比一天老,连心功能都不如从前了,跑楼梯的时候,人会喘。” “我说的不是这个,不管是谁,青春只有十年。” “你在感叹曾经沧海?” 冰柳摇摇头,目光变得有点空,她指了指我的音响:“放首歌吧。” 我顺从地站起身来,把一张CD放进影碟机里。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 发黄的照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这是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当年在校园里挺流行的。”冰柳说着,眼睛里变得雾蒙蒙的。 当一曲终了的时候,她站起身,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我,拍了拍我的背,然后无声地走了。 我的心一下子五味俱全,却惟独没有激情。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我伸着懒腰走上阳台,夕阳的光线很柔美,把半边天涂上了一层暖暖的橘红。突然一注水滴喷射到我脸上,我扭过头去,隔壁的阳台上,邻家的男孩丁咚正举着一把玩具手枪对着我,一脸的惊慌。 “嘿,小淘气,你在干什么?”虽然不太熟悉,可我挺喜欢这个男孩,他那虎头虎脑的样子,有点像电影小童星方超。 丁咚的母亲丁安美从屋里走了出来,隔着阳台,笑着对我说:“颜大夫,过年好。”说着转过头去问丁咚:“怎么回事?怎么又把水喷到人家身上了?快,向叔叔道歉。” 丁咚歪着头,撅着嘴,一个劲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水枪。 我赶忙解释说:“道什么歉呀,没事,我是跟他逗着玩呢。” 丁安美又朝我笑笑说:“真没办法,男孩子就是淘气,一天到晚不是惹麻烦,就是闯祸。” 她的话音还没落,小丁咚扬起手里的水枪,小脸涨得通红,跳着脚说:“你们大人不讲道理,我没闯祸,我是帮叔叔浇花呢!” 阳台的角上,有一盆盆栽的小石榴树,去年夏天护理不当,枯死了,之后就一直扔在那儿。我朝石榴树看了几眼,花盆里已经注满了水,还漫了一地,看来这小家伙还真卖力气。 我笑着对丁咚说:“傻孩子,它已经死了。” “老师说,种花不能缺水,只要天天浇水,它就会活着,一定会活着。”丁咚坚信不移地说。 孩子的天真单纯让我感动,我挪了挪花盆,对丁咚说:“叔叔错怪你了,是叔叔不对,叔叔不给这花浇水,也是叔叔不对,叔叔郑重向你道歉。” 小丁咚露出一对小虎牙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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