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 意想不到,来的是冰柳。 看见冰柳,我的心里一下子别扭起来。一只苹果,碰到了另一只苹果,虽然她们谁都没资格怪罪我,可我还像是做错了什么,如芒在背。 冰柳斜了一眼沙发上的康小妮:“浪人老K打电话告诉我,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 “哦,其实没什么大病,只是发烧感冒。”我直挺挺地挡在门前,竟忘了该请她进来。倒是康小妮比我自如得多,她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颜大夫,你快请客人进来吧。” 冰柳走了进来,盯着康小妮看了一眼,眉梢上已经挂起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辛杰手术的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就不打扰了。我走了。”康小妮说着穿起外衣,换上皮鞋,临出门的时候还微笑着朝冰柳摆了摆手说:“拜拜!” 我追了出去,对康小妮说:“去住院的时候别忘了给他带上洗漱用具。”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康小妮的,倒不如说是对冰柳的一个交待。 送走了康小妮,我关上房门。冰柳正背着双手,从客厅走进厨房,又从厨房走进卧室,然后走回客厅里坐下,高深莫测地笑着,冲我点着头。 “你的女朋友?”冰柳问。 “算不上,刚认识不久。” “青年医师,前途无量,未婚有房,又这么有型,肯定有的是女孩子穷追不舍。怎么认识的?是你的病人吧?” 我笑而不答。 “挺漂亮的,不过穿着打扮太俗了点,怎么像个小姐?”冰柳带着点挑衅的神气问。 “想喝点什么?”我把话岔开,我不想在冰柳面前谈论康小妮。 “哦,这是一个朋友刚从国外带回来的巴西咖啡,老巴布牌,现磨的,煮这个吧。咖啡壶在哪?我记得原来有一个的。”冰柳说着,把一只精美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 我点点头,感谢她还记得我爱煮咖啡的嗜好。但我没告诉她,我已经很久不喝咖啡了,我现在喜欢凤凰单枞。没告诉她所有的人都会喜新厌旧。 冰柳拿着咖啡走进了厨房。 老巴布咖啡的确很香浓,可惜我一时找不出以前用过的旧咖啡杯了。 “我们的照片呢?是收起来了,还是烧了?”冰柳喝着咖啡问。 “怎么,你还有兴趣再看看吗?” 冰柳站了起来,指着墙上贴得东一张西一张的照片和宣传画说:“怎么贴了一墙的男人?不会是有同志倾向吧!不对呀,你明明有女朋友嘛!” “你胡说什么?”冰柳的戏谑让我有点恼火,“在美国待了这么久,怎么就没学会如何尊重别人?” “开个玩笑,你急什么?不过说真的,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足球?看看,满墙贴的都是球星。嗯,怎么都是些过了气的人物,为什么没有贝克汉姆?” “我不喜欢他,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球星。” 冰柳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贴这些照片和宣传画,她也永远不会理解我的心情——伤心哪!十二码。 我在墙上贴的球星,全是在点球大赛里射失十二码球,留下终生遗憾的人。画幅最大,张数最多的,是意大利名将、忧郁王子罗伯特·巴乔。 足球的魅力在于场上的变幻莫测,有如人生。 加时赛的残酷,互射点球时的惊心动魄,不知曾让多少人夜不能眠,回肠荡气。 十二码是足球的生死点。射失点球的悲哀,足以让球员和球迷痛不欲生。 十九岁那年的世界杯足球赛令我终生难忘,那一年的夏天,在美国玫瑰琬体育场,意大利与巴西在决赛中狭路相逢。这两支球队都是我心爱的球队,但我更喜欢潇洒浪漫的意大利人,喜欢那一张张米开朗基罗雕塑般的生动的面孔,尤其喜欢目光深邃,在球场上宁肯丢球也不肯伤人的巴乔。 那场决赛打完加时赛的时候还是零比零,接下来就要互射点球以决胜负了。 巴乔是让我最有信心的人,他曾经创下过意甲历史上点球命中率之最,命中率是88.6%。 然而,命运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就在最后的最关键的时刻,巴乔踢飞了那个点球,意大利人四捧世界杯的美梦就此破灭。那一刻,我在巴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近乎死亡的绝望。 这个伤心时刻是北京时间早上五点多。那一天我骑着自行车一直骑到香山,又骑到了北河沿。直到晚上天黑了才回家,筋疲力尽,一进门连饭都没吃,倒头就睡。我母亲说我疯了,说两支球队都是外国的,谁赢了谁输了关你什么事? 自以为思想深刻的母亲真苍白,她的思想层次还停留在“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认知阶段,她自然什么也弄不明白。 伤心,伤心,还是伤心!十二码的失败,不仅仅是简单的输赢,那是人生的最大悲剧。 我不是球员。甚至连个业余的都算不上,自从出了校门,我一次球也没踢过。但是六年后,我重蹈了巴乔的覆辙,临门一脚的时刻,球飞了。我的婚姻就此夭折。 我把这些失意的球星贴到了墙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和他们相比,我才觉得我的痛算不了什么。 我以我自己的方式,安慰我的心,悼念我的感情,与冰柳无关,所以我不想对她说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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