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刘发林媳妇出院回来了，张拴学和刘老师一道来家里看望。文雪花脸色又黄又黑。说不上两句话就气喘。刘老师和张拴学已经知道这女人得的是绝症，但还是安慰说，没事，没事。是人都会得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就好了。 张拴学给刘发林带来一千元钱。 刘发林说：“你欠我的钱，都抵得差不多了，我记得只剩下不到三百元。” 张拴学说：“先不算账，你先用着。这钱是小红寄回来的。她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带打工，能挣些钱了。” 刘发林感到有点惭愧，想起当初张拴学来借钱时，不该只借人家两千。雪花更不该说人家没本事就敢生恁多娃娃。他瞅了一眼床上的媳妇，媳妇眼皮搭蒙着。刘发林叹了一口气，他不好意思接这钱，又感到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张拴学还说，分园子那几天他不在家，回来埋怨娃他妈不该在万人书上签字。可娃他妈说，大家都签了，她也不敢不签。不过——张拴学接着说：“我们已商量好了，分给我家的园子我们坚决不要。今天上来一是看望大妹子，二则就是说这个事。” 刘发林很想听张拴学说一些马占山、马老六、李铁山那些人的情况，可张拴学说了这些就低下头不吭声了。还是刘老师说，那些人把刘发林家的苹果卖了以后，交了统筹提留，剩下的还了基金会的贷款。每户还分了五百元。刘老师说着，也掏出五百元给了刘发林，说是分给他家的一份。张拴学说，分的钱他没要。又让那些人拿走了。刘老师说，村里人兴疯了，基金会钱主任还请马老六、李铁山、二秃等喝了酒。村里各家都请他们喝酒，把他们当成了大功臣。还说，马占山现在明里不管事了，村里的事都是马老六、李铁山、二秃出面应付。 刘发林问：“苹果一共卖了多少钱？” 刘老师说具体数字不知道。就他们用去的至少有二十多万。 刘发林恨恨地说：“快十几万斤红富士，至少也能卖三十多万。这群龟儿子。”刘发林气昂昂地说，“已经把材料寄给胡专员了，钱书记和刘县长也知道了这事，上级很快就要派人来处理。” 张拴学说：“这事非得大领导出面，不然怕是翻不过来。他们还准备连你带黄书记一起告。说黄书记收了你的钱，才把扶贫款给了你。他们还要去找小红，我说，小红上学时，老刘帮助最大，我们不能管这事。为这事，今天我在刘老师家还专门给小红打了电话。小红说，受贿行贿都犯罪。” 刘发林吃了一惊，心想，他们咋知道这事，这些人真是恶毒，要置我于死地哩! 刘发林说：“乡里是来拿走了一些扶贫款，是黄书记、吴乡长和税务上的人一起来拿的，开的是特产税票、教育集资。私下里我没有给过黄书记钱，不怕他们乱咬。”嘴头子挺硬，心里却已发虚。 刘老师和张拴学走后。刘发林和媳妇半天都没有说话。 文老汉走进来说：“园子的事，怕是一时半会儿了断不了。咱还得耐住性子，不要说领导向着咱的话。再者，不管你们跟领导送钱没有，千万不能说出来。现在的人最恨啥？最恨这！要是说出来，不仅坑了领导，只怕咱这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管了。” 刘发林点点头，心里感到和老人家亲近了不少。 文雪花喘着气说：“咱、咱、咱不说给他们钱，可他们总得管咱的事。黄、黄、黄书记，他、他、他……” 刘发林说：“黄书记现在正走麦城……好好好，我过两天再去找找他。” 又和妻子说了几句话，刘发林见老太太掂着猪食桶去喂猪，忙说：“妈，让我去吧。” 这一阵子，两位老人忙里又忙外。要不是两位老人在这儿，光景可咋过?刘发林想，当初叫两位老人来，原本是想叫人家惭愧，有点施恩于人家的意思，现在两位老人反倒帮了他的大忙。世上的事啊真是难说。 苹果园叫分后，刘发林山上的产业只剩下了猪圈里的十几头猪和新嫁接的一沟雪枣。雪枣还是青的，那十几头肉猪有几头已到了出圈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刘发林和媳妇商量后，把肉猪们都让老罗经手卖掉了，只剩下两头老母猪和两窝不满月的小猪娃。文老汉和雪成主要照管雪枣，两头老母猪和两窝小猪娃主要由老太太照料。刘发林把猪食倒进猪食槽，小猪娃们都跳到猪食槽里抢食吃。这些小猪娃是留下养肉猪，还是卖猪仔？还是卖猪仔吧，养肉猪还不知道是给哪个龟儿子养呢？看着空荡荡的猪舍，刘发林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因为急于出手，那些肉猪至少少卖一千元。下边的果园里已经有人在忙活，刘发林用了很大的劲忍着不往那边看。 这天，成山两口也掂了一包点心来看刘发林媳妇。说了一些客套话后，俩人都说，他们也觉着分刘发林的园子不对，可李铁山、马老六、二秃那些人说，谁不要园子谁就是荒地村的叛徒。成山说：“你想想，就是我们不要，也有别人要。我给年官说了，这园子我们不敢不要，但一年的收成咱对半分。”成山媳妇说：“我们说话算话，收多少是多少，决不会藏着掖着。收一个苹果，咱们一家半个。” 刘发林知道是年官数落了他们。刘发林原本瞧不起这两口子，就说：“这事不怨你们，你们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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