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占山让李铁山到乡里探听情况，让马老六等人在村里做工作，串联大伙趁乱把刘发林的园子分掉。大伙早就等着这一天，自然是一致拥护。大伙也知道这事的主谋是马占山，不少人到马占山家说起这事，不管别人说什么，马占山就是不表态，最后才说：“这事我不能说话，我是组长，组里当年跟人家订过合同，这个时候叫我咋说？老六——老代表他们——既然你们选了人家当代表，这事我就更不能说啥了。这种事，各人拿各人的主意。”不管和谁说话，马占山都是这几句话。来的人只好说，那是，那是，你是组长，你不好说啥，但弄成这事，谁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这时候马占山就假装生气地说：“胡球说，你这不是把我往黄河里推，可不敢说这话!” 接下来大伙就会心地呵呵笑起来。 下午，马占山一个人上山到刘发林的园子里转了转。刘发林不在家，到黄河北边的山西要账了。 文雪花说：“你看看，你上来也不打个电话，有啥子事？先给我说说，发林回来我跟他学说。” 马占山笑着说：“闲着没事，上来和发林聊聊。”文雪花说：“马组长，听说‘夜袭队’逼死了人，乡政府叫人围住了。黄书记也不知道啥劲了。” 马占山说：“这就叫官逼民反。不过，黄书记本事大，没有捺不下的事。” 马占山和文雪花说了会儿话，就下山了。 晚上李铁山和二秃从乡里一回来，就去了马占山家。马老六和几个人早在马占山家等着，听了乡里闹事的情况。马老六说：“娘那脚，石门村人真熊包，咋不把乡政府砸球了!” 马占山说：“咱不管人家的事，咱光说自己的事。这人死的真是时候，让他们闹吧，越闹对咱越有利。咱不掺和他们闹事，趁黄书记焦头烂额、自身不保的时候，抓紧把咱们要办的事办了。明天就弄，正好刘发林不在家。还有，明天我去联系贩苹果的，到时候把刘发林窑里的苹果也卖了，卖了钱还贷款。要不然，这笔钱以后从哪出？” 大伙都说：“对对对，对对对。” 马占山布置好，第二天一早就上县城去了。 那天上午，除了张拴学，荒地村的人都上山了。张拴学那些日子在县城葛长义的公司里帮忙。人群中最猖狂的是马老六和李铁山，柏林和一些二百五小伙也跟着起哄。见文雪花和雪成上前阻拦，那些人恶眉瞪眼就想动手，还是文老汉老两口见识多，死拉活拽把自家人捺下了。文雪花往马占山家打电话，打不通；往乡里打电话也打不通。文雪花跑到村里去找马占山，找不到；又去找刘老师。刘老师一听，气愤地说：“啊，他们真敢胡来？”刘老师上山来质问马老六：“啊，谁叫你们分地，马老六，你家是分地分出瘾了，你知道现在是啥世道，现在可不是土改那会儿——” 刘老师大声说：“大伙可不要跟着马老六胡来，这可是犯法的大事。” 刘老师一吆喝，有人就有点胆怯，想退缩。 马老六歪着脖子说：“娘那脚，你们都听听，臭老九又要翻案，当年我爹领着人分了他家的地，他一直怀恨在心。毛主席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娘那脚，你们看看，漏网地主又跳出来了吧。” 这里得交代一下。解放前，刘振声老头祖上几辈都是以教书为生，家里的几十亩坡地，一直由马老六家租种，土改的时候，马老六硬给刘家划成地主成分，自然把刘家的家产也分了。后来，复查的时候，上级把刘家改成了小土地经营，按政策分出去的家产还得退回来，刘振声老头的老爹早叫吓破了胆，连连表示不退了不退了。这事就算完了。“文革”时候，马老六又把刘家划成漏网地主整治了好几年。前面二秃说他们两家有点私仇，就是指这段公案。 回头还说那天分地的情形。却说马老六歪着脖子说出的那番话，把不少人都逗笑了。 李铁山说：“刘老师，你俩老家伙火气还不小哩，都多少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了——今天这事不能怪老六，这事是全村人的意见，老六也是大家选出来的代表。刘老师，不管你要不要，也要给你分一份。我们商量过了，一口人户口给你分两口人园子，对得起你吧？” 刘老师说：“你们不要给我分，给我分，我也不要。犯法的事我不干!” 李铁山就说：“你不要，就不要，我们犯法不挨你蛋事，没事就回去管你的学生娃，想管闲事就到乡里去，‘夜袭队’把人都逼死了，你去跟他们说理吧。柏林，插橛子。” 看刘老师气得浑身乱颤。二秃过来搀着刘老师说：“刘老师，这事、这事，‘夜袭队’逼得紧，大伙也是没法，您老人家管不了，还是回家消消气。” 刘老头看自己不能力挽狂澜，反过来又劝刘发林一家：“光棍不吃眼前亏，由他们胡闹吧，等老刘回来再告他们这伙土匪。” 刘发林一家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流血流汗侍弄出来的园子叫人分了。吃午饭的时候，园子快分完了，这时候，从山下开上来六辆大汽车，马老六、李铁山、二秃等人又指挥二百五小伙们弄开刘发林家存放苹果的窑洞，把苹果全部装上车拉走了。马老六歪着脖子吆喝道：“娘那脚，一个外来户，把住我们的山脉发大财，让我们贷款交统筹，这些苹果卖了钱，先把以前贷的款还了，娘那脚!剩下的全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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