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马占山从乡里开完紧急会议，按照黄书记的要求，连夜就召开了全组群众大会。 马占山说：“黄书记在会上说了，全乡的任务要在两个星期完成，第一个星期自己到乡里交，第二个星期，小分队到村里收，有钱交钱，没钱抬东西，没东西就把人请到乡里办学习班，由‘夜袭队’管饭吃。” “夜袭队”队员都是些二百五，前些日子到后山围剿野猪，荒地村管了几天饭，顿顿都要吃肉喝酒，村里本来交过打野猪钱，可还得招待他们。村里人背后说，这“夜袭队”跟“野猪队”差不多。 马占山最后说：“我也知道大家没钱往出拿，我也不逼大家，大不了不干这个烂组长，大家看着办。”说完就回家睡觉了。 马占山表面上说不管了，但一到晚上，就把马老六、李铁山、二秃等人叫到家里，一商量就商量到后半夜。白天，马老六这些人就走东家串西家，煽动大家起来分刘发林的园子。说刘发林家苹果窑里还有几万斤红富士苹果，卖了就够交全村的统筹款了，剩下的钱还能还一部分组里的贷款。 这天晚上，各户的当家人都聚到马老六家开秘密会议。马占山“病”了，会议就由李铁山主持，大家推举马老六、李铁山、二秃当群众代表。 二秃缩着头不想干，他说：“六叔当代表有经验，铁山能镇住人，就叫六叔和铁山当代表，我跟二位代表跑腿。” 大家一致说，二秃不干不行，二秃心眼比头发多，而且一脸都是嘴，没理也能说出理，二秃只好应承了下来。 这天晚上的会议，没有叫刘老师参加。会议的召集者心里清楚，刘老师决不会同意他们的弄法。不仅不同意，还会坚决反对。不仅他自己反对，还会煽动别人也反对。 见成山低着头一声不吭，二秃说：“成山，你同意分地不同意?” 成山低着头说：“同意。” 二秃说：“你知道弄这事谁出力最大？” 成山说：“你和铁山。” 二秃笑着说：“我和铁山出力不大，出力最大的是六叔。” 成山还没接腔，女人堆里，成山媳妇就接上了。成山媳妇骂道：“二秃子，你少嗦，你到底给我们家分不分？分就分，不分就拉倒。你小子少嗦，开了会赶紧回家，说不定野猪又跳到你家猪圈，弄不好还会跑到你老婆炕头上。” 大家哄地笑开了。二秃弄了个大红脸，只好说：“你这个骚婆娘，别人家都来一个人，你家咋来两个人，啊，谁同意谁就在这‘万人书’上签名画押？” 成山媳妇说：“成山，你签，有事我顶着。” 李铁山接上说：“露能哩，你说说，你咋顶着？你顶个球。” 大家哄地笑起来，马老六也忍不住笑了。马老六心里忽然痒痒的，有点冲动。马老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体验了。马老六歪着脖子说：“娘那脚!”接下来却想不起来说啥，只好咽下一嘴口水又跟着二秃说了句：“娘那脚，谁要园子就签名。” 各家参加会议的当家人都在“万人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张拴学没有参加会议，张拴学老婆让二秃把她的名字写在上面。二秃说：“要写就写拴学哥，女人家的名字不算数。” 张拴学媳妇说：“你拴学哥不在家，就写我的名字。我给你摁手印。” 马老六歪着脖子说：“娘那脚，不中，凉粉不算饭，女人不算汉。今儿个都签男人的名，别弄个媳妇娃顶数。” 张拴学媳妇说：“老六，你是眼气人家有媳妇娃？你管没有媳妇娃。你跟大伙说说，你的媳妇娃到哪里去了?” 有人在下面笑。荒地村二秃严肃地说：“别说淡闲话。先把正事定了。六叔——老代表说得对，谁真想要园子，就把当家男人的名字写上，不想要拉倒。”看着男人们一个一个都签了名摁了手印。张拴学媳妇心一横，也让二秃把张拴学的名字写在了万人书上。二秃让她在名字上也摁了个红指印。 会议一结束，马老六、李铁山、二秃等人就悄悄去了马占山家。马占山听了他们的汇报，很沉稳地说：“中了，过去捣运动，总说要团结百分之九十的干部和群众，咱弄这事，除了这几户，大伙都同意弄，远远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不过，这事我不能出头，我一出头，就成组长弄的事，我不出头，就是群众弄的事，性质不一样。再一个，分地的时候，也要给刘老头家分，刘老头他老婆的户口在村里，给他分一份，要不要由他。另外，也要给刘发林家留一份，不管咋说，人家也在山上出了力、流了汗，做了贡献。还有，那十几头猪，大的大，小的小，分又没法分，卖又卖不了几个钱。都给他留下。我们不能一棍子给人打死，要给人留活路。” 大家都说马占山真是公道、英明。 马老六说：“娘那脚，明天就上山分他娘那脚!” 马占山说：“不急。再等等。我明天下去和支书、村长扯扯，他俩也看不惯刘发林的神气劲。我还得再到乡里转转。弄这事得选准时候。” 李铁山、二秃都说：“我们等你的话。” 只有马老六歪着脖子还有点不服气。 就在这个时候，“夜袭队”逼死了人。 “夜袭队”逼死人命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到荒地村，大伙恨死了“夜袭队”，马老六、李铁山还有一群二百五小伙气愤得不行，吵吵着也要去乡里助威，出出恶气，却叫马占山拦住了。马占山日骂他们：“光知道出气，不知道啥事大啥事小。枉吃几十年粮食!”都给我回去，回去想想这时候该干啥事。硬把激动的人们骂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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