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了，蓝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这个曾经给过他快乐和悲伤的地方——沐家村。

山抹微云，阡陌小路，鸦啼莺哢，垂杨自舞。

沐家村，还是十三年前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变。

一群嬉笑的孩子从蓝的身旁跑过，他们玩耍着，相互追逐打闹。

蓝看着他们，恍然如梦，想起了当年那段歌谣：“蓝眼睛，蓝头发。净白的皮肤，半只蝶。男孩身，女娃脸。水里的妖魅，莫要拾。不会哭，不爱笑。克死了养父，扫把星……”

蓝轻轻一笑，多少年都过去了，怕是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了。

蓝路过以前自己家的那片剑麻地，看见有一个汉子，穿着麻布素衣，佝偻着身子，在地里卖力地干着活，还不住地擦着额角的汗。

——好熟悉的身影，好熟悉……

蓝踏进那片剑麻地，慢慢地靠近他。蓝想把那个人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你……”蓝刚要开口询问。

“呀！平儿，你回来了！”那个汉子听到声音，看到蓝，立刻热情地招呼着，一身农民特有的质朴气息。

汉子由于长期在烈日下劳作，皮肤被晒得黝黑。身子已经驼背了，看上去永远都比别人矮上半个头。还是那双桃花眼，一只眼睛一如儿时般清澈明亮，而另一只却……

蓝心痛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只瞳孔浑浊的眼睛。

汉子笑着解释道：“这是前年在地里干活，不小心被剑麻刺瞎了！”

“痛吗……”蓝悠悠地问，少见的温情，在蓝的眼中泛动着。

“没事的，平儿！”哥哥傻笑着：“哥不是还有另一只眼吗！”

蓝一把将哥哥紧紧地抱在怀里，伤痛地大喊着：“哥，平儿想你！这些年来，平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不在念着你！哥……”

“傻孩子，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缠着哥哥不放……”哥哥憨笑着拍着蓝的背，安慰道。

蓝抿嘴一笑：“平儿永远是哥哥长不大的弟弟。”

“既然平儿回来了，那今天就早点回家去，也好一家团聚团聚……”哥哥收拾完手头上的农具，就一手搭在蓝的肩上，豪爽地道：“走！哥哥回去让你嫂子今夜多备些酒菜，好好款待你！”

“嫂子？”蓝微愣地看着哥哥，问：“哪个嫂子？”

“你看哥这糊涂的！”哥哥说着就用拳头打了自己脑门一下：“那是哥在一年前娶的媳妇。是隔壁村李家的寡妇，叫秀儿。你嫂子长得不错，又不嫌哥是个半瞎子。是哥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是吗……”蓝的脸迅速冷了下来。

蓝看到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清秀的女人。

她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院子里择菜。

“秀儿！快过来看看，你看谁回来了！”哥哥把蓝向前推着，兴奋地大叫着。

“呀！这是谁啊？”秀儿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菜叶，上下打量着蓝。

“这是我弟弟，你看，都长这么大了！”哥哥自豪地笑道。

秀儿用更加关切的眼神看着蓝，嗔笑道：“夫君，你看看你弟弟多会长，多么英俊的一个孩子。你再看看你，真难相信你们俩是兄弟！”

哥哥挠着头，憨憨地道：“夫人说笑了，我那能和平儿比啊……”

说着又捅了捅蓝，催促道：“还傻站着，快叫嫂子啊！”

蓝冷冷地看向秀儿，不情愿地从口里蹦出那两个字：“嫂……嫂子……”

“哎！”秀儿热情地应着，对哥哥道：“都是一家人，你看这孩子还害羞呢！”

“好了好了……做你的菜吧！我和平儿还有好多话要说呢！”哥哥推着蓝就进了正屋。

夜里，一家三人围着一张破木桌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吃着简陋的饭菜。

哥哥把手附在秀儿的大肚子上，笑嘻嘻地道：“嗨！小宝宝在用小腿踹爹爹了……”

“你老实点，平儿还在看着呢！”秀儿幸福地笑着，嗔怪地看着哥哥。

“平儿又不是外人，怕什么！”哥哥把脑袋都贴在秀儿的肚子上，聆听宝宝的声音。

蓝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哝哝唧唧，卿卿我我的样子，一桌子的饭菜没有几口下肚，转身就进了自己的西厢房里。

睡前，哥哥到蓝的房间里，给蓝准备被褥和更换的衣服。

蓝进了被里后，哥哥就帮蓝将蜡烛吹灭了，对蓝道：“夜里有事的话，就到隔壁去找哥。”

说完转身就要走，蓝却一把拉住了哥哥的胳膊。

“哥，十三年前的话，你忘了……”蓝冷冷地看向哥哥，黑暗中，那双眼睛闪着诡异的蓝光：“可我没忘……”

“蓝，你说的是……”哥哥迷惑地看着蓝。

“你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了，你就娶我过门，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蓝拉近哥哥，不想放过哥哥脸上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时间证明了一切，你背叛了我……”

“平儿，那都是儿时的戏言，你怎么还当了真！”哥哥毫不在意地答。

“戏言？”蓝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随即垂下头，低声道：“哥哥倒是很疼嫂子啊……”

“你嫂子身怀六甲的，地里的活我都不让她动手。女人娶回家，本来就是用来疼的嘛！”哥哥认真地为蓝握好被角。

蓝还是依依不舍地去拉哥哥长满老茧的手，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声音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了：“哥，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孩子。平儿有办法，平儿……平儿也可以的……”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啊！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转啊！”哥哥宠爱地戳着蓝的额头，笑称：“看你也真是老大不小，该娶个媳妇了！”

哥哥说着就抱着一床旧被子出了屋，留下蓝一个人，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

蓝躺在木板床上，若有所失地盯着屋上的梁柱。

——炫，魇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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