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兀笙和闫浪在军营中穿行,多数人都未将兀笙这个骁骑将军记在心上,所以在看到他时朝他行礼的人并不多。
“大哥,那个小兵你信得过么?”闫浪出声问道。
“他既有意接近我,索性称了他的意。”兀笙朝着侯翌营帐的方向走去,那个人似乎比萧义昆容易沟通,“况且,他若真的敢在我们俩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什么大名堂来,此事倒也好办了。”
“明白了,我会多留意的。”闫浪不再说什么。
探访完侯翌,兀笙又去慰问了一下忙碌中的众位将士。由于不少营帐被烧毁,所以必须得规划一下将士们的新住处,只能大家一起挤一挤了。
等回了自己的军帐,那名小兵已经将兀笙吩咐的事情做好了。
兀笙的床榻用了围帐和屏风隔绝在里侧,另外两张小榻分在两侧,开启了三人同帐的日子。
十二月十二日,离兀笙拜访千崇阁已过去五日之久。
“风玦,你说的会解决我军的粮草问题,可这都已经好多天了,怎不见你有所行动?”主帅营帐内,萧义昆坐在主位上略显急躁地问道。
“萧将军请放心,这件事风玦说到做到,最迟再有三日,粮草一定送到。”兀笙笃定地回答道。
但兀笙还准备了另一条路,便是与乐安城的天御紫庄做了交易。
高庄主一直看好兀笙,且不论日后兀笙会不会继任影云门掌门之位,凭他自己的本事在江湖或者朝廷干下一番大事业绝不成问题。
所以,应允兀笙的“交易”,天御紫庄不会吃亏。
两日后的大雨天,晨黎与格森率领三万大军直攻炙兖前线的军营。原是这菩桑专挑气候恶劣的时机来进行偷袭,料定炙兖在此种环境下的作战力会大为减弱。
兀笙和卫方昨日被萧义昆派来前线坐镇,萧义昆则和侯翌留在后方大营。
冲锋陷阵这种危险的事,当然得让给皇上“倚重”的后起之秀,不然怎么对得起皇上差他来战场见习的“苦心”。
兀笙问过萧义昆,为什么炙兖大军只是扎营驻守,却不主动出击。萧义昆解答得倒是直白,因为在田丞相这个军师的战略中,对待菩桑是以静制动,等时机到了,自会改变策略。
前线只有三万士兵,守住的是几近荒芜的戈壁要塞峡谷之地,也是大军想要进入炙兖境内,占据垣城的必经之路。
“格森,若今日一战能拿下墟谷关,我定要与你畅饮一回。”骑在马上的晨黎说道。
“好,公主相邀,格森一定奉陪!这酒,咱们喝定了!”格森笑着应和。
菩桑人好酒,可自从开战后,晨黎等人一直静心策划着每一次袭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对付炙兖大军上,酒这种会误事的东西只能靠边去了。
战场之上没有先礼后兵一说,晨黎与格森所带军队分为三路,大部队正面直攻,另外两路蜿蜒上了两侧戈壁。
大雨下个不停,湿透了众人的盔甲,也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血水染红了漫漫黄沙,数不清的尸体重重叠叠堆积在一起,哀鸿遍野。虽然两军在人数上相当,但从将士的质量以及作战环境两大重要方面来看,毫无疑问的菩桑更占据优势。
兀笙耗费了很多内力,在看到不远处的晨黎和格森时,用本门内力传音给闫浪,擒贼先擒王,让他去对付晨黎公主,自己则去对付格森。
晨黎和格森谁更厉害,兀笙不明,他只是潜意识里不想与晨黎厮杀,他怕自己下不了狠手。
如果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贻误了军情,丢失墟谷关,那自己就是炙兖的千古罪人了。
“果然是你。”格森的长qiang挡下兀笙刺来的火骛剑,很满意这个对手,“哈哈,我们今日就分个胜负吧!”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之间的胜负不是早就已经有结果了么?”苍陵山那次,要不是格森耍阴招,他怎么可能会是师叔的对手。
现在自己拥有了师叔的十年内力,对付一个格森绰绰有余。然而,对方却从来都不是个足够光明磊落之人。
五六十招下来,兀笙成功擒住了格森,以腹部被袖箭射中的代价。
短短的袖箭几乎整个没入了兀笙的身体,雨水混合着血液流入黄土。兀笙一只手抓着格森的肩膀,另一只手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晨黎公主,你的得力大将在我手中,你应该舍不得让他在此殉国吧!”兀笙扬声道。
“菩桑大将被擒,风将军威武!”闫浪第一眼就看到了兀笙的伤口,收了势退回到兀笙身边大声喊道。
“风将军威武、炙兖必胜,风将军威武、炙兖必胜!”周围的炙兖士兵闻声后见状,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喊,以振军威。
“都住手!”晨黎凌厉的目光射向兀笙,高声喝止了周遭的战斗,至于那些不在周遭的两军人马,依旧继续着他们的生死拼搏。
闫浪代替兀笙控制住格森,扔了他手中的武器,反手扣住他的双臂,毫不客气地用剑划伤他的脖子。
兀笙左手捂住腹部的伤口,心里嘲讽自己又着了格森的道。
“公主,格森的命比之墟谷关,孰轻孰重?”兀笙咬牙忍痛地问道,湿漉漉的头发乱乱地贴在脸侧,竟有一种病态的俊美。
“呵,如果是风将军,你会作何选择?”身着黑色劲装的晨黎一步一步走近兀笙,格森的命对于菩桑很重要,但对于晨黎不重要。
“墟谷关,你拿不走。”兀笙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猛一侧头便看到熟悉的面孔。
“将军,是我。”阿木站到兀笙的左侧低低地说了声,看着那处伤口和颜色暗黑的血液沉默不语。
“不妨直说,什么条件。”晨黎甚至都没有看格森一眼,格森却一直看着晨黎。他可以为菩桑而死,但他也想知道自己在晨黎心中究竟有没有份量。
“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风某佩服。以解药换他不死,以退兵换他回营。”兀笙算是有了认知,凡是格森的暗器,大概都淬了毒的罢。
“好。”晨黎应允,这才偏了头去看格森,“解药给他,我们回营再做打算。格森,即刻起你的命,不再是你自己的了。”
晨黎说完,飞身往后上了她的战马,自腰间摸出一个密封的小圆筒,拉开,高举发出收兵的信号。
闫浪拿到格森交出的解药时,兀笙已经无力地任阿木扶着,身上的温度骤降。
飞快地将解药喂给兀笙,闫浪正预备让兀笙靠在他身上,好带他尽早离开这里,回营地疗伤。
“还是我来吧,这里还需要你和卫副将收拾残局,要知道,只有你才是风将军的人。”阿木阻止了闫浪的动作,他说的没错,闫浪留在这里就代表着兀笙,可以借此帮他收拢军心。
“闫浪你留下善后,我没事。”兀笙扯出一个惨白的微笑。
“大哥!”闫浪妥协了,对阿木说道,“骑御风吧,好好照顾将军。”
“你如此瘦弱,能扶住我吗?”兀笙自觉地把胳膊搭在阿木的肩上,戏谑地开起玩笑。
这个阿木跟在他身边多日,两人还不曾有过肢体上的接触。自己和闫浪明里暗里一直观察着他,确实也无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而这会儿自己并不排斥靠在他身上,相反的还有中说不出来的感觉,可明明对方就是个男人。
大雨冲刷着戈壁大漠,雨声中,兀笙吹了口哨,御风踏雨而来。
“我这个朋友很是挑剔,可能不会接受你。”兀笙摸着御风的头,眼神温和,示意阿木再自行另找一匹马。
“御风。”阿木拍拍马背,翻身上了马,对兀笙伸出手,“希望将军不要介意与阿木同乘一骑才是。”
“御风认可的人,不会差。”兀笙借力上马,牵动腹部的袖箭,浑身痛得发抖。
靠在阿木怀中,兀笙闭上眼运气缓解身体的冰凉,完全不在意身后人如何策马,是不是要把他带去别的地方,会不会对他不利什么的。
蓦地,兀笙右手扣住阿木的喉咙,这让阿木身子一紧,但却丝毫没有让御风减速的意思。
“你来寻我了。”兀笙重新闭上眼,右手脱力滑落在身侧,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终于在阿木的怀中松懈地睡了过去。
阿木拿出兀笙的腰牌,骑着御风直抵营帐才抱着他下了马,放置在自己的那张小床榻上。
阿木对帐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赶着时间翻出兀笙收好的一堆伤药。脱去兀笙湿透的外衣,拿剪子剪开伤口处的布料,撒上止痛药粉。
又取了一把锋利的小刀,不做犹豫,对准袖箭的位置,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将其挑出。再止血,上药,缠上绷带。
没有时间让他耽搁,因为问询而来的萧义昆和侯翌已经到了营帐外,还带了军医。
兀笙在阿木挑出袖箭的时候就被痛得恢复了些意识,阿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一气呵成,比自己熟练多了。
“袖箭我已经取出来了,将军感觉还好吗?”阿木拿来干爽的巾帕,为兀笙擦着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
“有你在,怎能不好。”兀笙痴痴地望着为自己担忧的阿木,好似身体不痛也不冷了。
萧义昆直接掀开帐帘走进来,阿木扯过被子盖在兀笙身上,为他理了理头发,起身退至一边。
“风将军可是受了伤?赶紧让军医看看。”萧义昆越过屏风,见兀笙躺在床上,一张脸没什么血色,看来的确受伤不轻。
“谢萧将军关心,风玦的伤无碍,阿木已经帮我清理好了伤口,也已服了疗伤之药,再烦请军医为我开几副调养身体的补药即可。”兀笙婉拒道。
“受了伤不可儿戏,风将军还是让军医给你把把脉吧,也好对症下药。”萧义昆表现出三分真七分假的关心。
“萧将军,风玦实在累极,想先休息了。”
“既然风将军自己都这般说了,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就先让他养养精神吧,毕竟良好的休息质量是疗伤时期的最大最好补药。”侯翌对兀笙的好感度不减,帮着他打圆场。
萧义昆和侯翌都是爷们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较真。两人离开后,阿木向军医大致讲了兀笙受伤的情况,并请他开了药方。
大雨停歇,帐中只余阿木和兀笙,想到兀笙和自己身上的湿衣服,阿木又拿了兀笙的腰牌到外面吩咐人务必把守严实,任何人想要进帐都需要通报一声。
兀笙在榻上假寐,尽管他的身体是那么地想睡上一觉,但他不能,心里也不想。
“先把湿衣服换下吧。”阿木找来干净衣衫放在兀笙的身旁。
“不要走。”兀笙拉住欲回避的阿木,手上用力令其跌坐在床边,“让我看看你。”
“请将军保重身体。”阿木按住兀笙不让他乱动,“阿木没什么好看的,身体要紧,若将军出了差池,阿木难辞其咎。”
“呵呵,难辞其咎也好,那就一辈子都跟着我。”兀笙虚弱的笑着,忽而起身勾住阿木的脖子,手指在他的耳际细细摩挲,赞叹道,“百闻不如一见,好巧的技艺。”
“阿木不明白将军在说什么,请将军更衣。”阿木推拒着兀笙,面上仍无明显的表情变化。
“恩,依你所言。”兀笙放过阿木,半卧在床上,“可是我太累了,伤口也痛得厉害,自己没办法动手,不如就由阿木帮我换衣服吧。”
“你呀,真是愈发的会耍混了!”阿木的伪装破了功,无奈的叹着气,坐在床边抚上兀笙苍白的脸颊。
“因为是你,我才会如此。”兀笙笑的纯真,握住贴自己脸上的那只手。
“油嘴滑舌,把湿衣服换下再说吧,当心伤口发炎。”阿木已经默认了自己被识破的真实身份。
替兀笙换了内衫,将他扶至最里面那张未被打湿的床榻,掖好被子。又把屏风外的暖炉搬了进来,阿木才拿着自己的衣服背对着兀笙隔着帘布换好了衣服。
而后,阿木去军医处拿了药,亲自熬好后端来给兀笙服下,这本就是阿木的分内事,他也不放心交给其他人来做。
“大哥,你没事了吧?”三个时辰后,闫浪赶回来探望兀笙。
“有阿木的悉心照料,我想有事都难。”阿木坐在床边,扶起兀笙靠在他身上,“墟谷关伤亡情况如何?”
“据初步统计,我军死伤数量过万,对方的伤亡数量少得多。”闫浪如实回答,“卫方卫副将也受了伤,军医看过后,正在休息。”
“恩,等下你去侯翌将军处报到,就说是我让你去听他差遣的。跟着他,赶在天黑之前率两万大军去前线充沛阵营底气,接下来的几日,菩桑或许不会那么安分。”兀笙说道。
“我走了,那大哥你?”闫浪担心兀笙的安危。
“没事的,有阿木在呢,他是自己人。”兀笙一点都不想隐藏阿木的身份。他多想将阿木介绍给闫浪,多想好好地抱着他与他亲近。
“那好吧。”虽是迟疑,但看兀笙对阿木在态度上的转变,闫浪也只好相信兀笙的判断。
“关于这次受伤的事情,你就不要向山上汇报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兀笙知道闫浪会暗中向青门主汇报他们在军中的事宜,这是师叔关心自己的方式。
“好,闫浪听大哥的。”虽然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闫浪对这个唯一的师兄还是十分信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