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儿,我们的燕子就要被蝴蝶超过啦,你再飞高一点!”雨昭一手拉着鹊儿的衣袖,一手指着天空。
昨日兀笙撇下雨昭独自在城中找寻天御紫庄的分店,与酒庄的老板取得联系,也是想托他帮自己打探和传递一些消息,以便他的下一步计划和安排。
雨昭呢,就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正好碰到了出来买东西的鹊儿。
两人边走边说了会儿话,路过一个卖纸鸢的小摊时,雨昭又好奇地停住了。她知道这个东西叫纸鸢,需放飞,但她却从来都没有玩儿过。
鹊儿看出了雨昭的心思,就说这几日天气大好,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让她买了纸鸢叫风公子陪她。
雨昭一听,顿时乐了。
然后一个劲儿摇晃着鹊儿的胳膊,让她陪自己去,依自家公子的性情,应该是不会陪她放纸鸢的。
见鹊儿为难,雨昭只好拿朋友情谊说话,她说服自家公子,让鹊儿回去给她家姑娘说一声,万一玉姑娘也愿意一同出游呢?
大家都是朋友了,相约踏青总该是可以的吧。
于是乎呢,雨昭给兀笙说的是,玉姑娘邀他明日踏青;鹊儿回去给玉妖娆说的是,风公子约她踏青。
等那二人今日在这草地上尴尬地见了面,方才知晓,是雨昭和鹊儿那两个丫头出的鬼主意,合着他们都是来陪她们放纸鸢的。
雨昭也是歪打正着,公子和玉姑娘自是没有责怪她和鹊儿的。
来此处踏青的有好些人,放纸鸢的也有不少,就属雨昭和鹊儿放的燕子飞的最高了。
蝴蝶离燕子越来越近,雨昭和鹊儿也被人拦住。
“退开!你二人不得再向前,惊扰了我家公子和小姐,可不是你等平民百姓能担待得起的。”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把刀横在雨昭和鹊儿的面前,阻止她们前行。
“喂,什么公子小姐摆这么大的架子,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的皇土,又不是你们谁谁谁家的后院,凭什么要让我们退开。”雨昭自由惯了,对这京城里头处处可见的官威还不太懂得畏惧和退让。
“雨昭别说了,我们往那边走就是。”鹊儿自小在京城长大,对于这种仗势欺人的情况见得多,总之像她们这类无名小卒是谁也惹不得的。
“狗仗人势,哼!”雨昭骂了一句才解恨。
“你!”被骂的护卫心里来气,右手握住刀柄就想拔刀吓唬吓唬雨昭。
“你什么你,有刀就了不起了吗?”雨昭昂首挺胸不甘示弱。虽然她的武功不怎么样,但气势上一定不能弱了。
兀笙和玉妖娆看到这边起了争执,又听到拔刀的声音,兀笙右手搂住玉妖娆,提步就跃了过来。落地时,左手一掌将那人即将出鞘的刀给拍回了刀鞘之中。
“这位小哥先别动怒,恕我们莽撞了,这就离开。”玉妖娆一开口,哪是一般男人能经得住诱惑的,那名护卫也不例外。
“等等!”田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听到了玉妖娆的声音,走过来一看,还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儿。
“妖娆,你是知道本公子在此,所以来寻我的?”田番想的倒是美,也不怕被笑话。
“田公子有礼了,妖娆今日并不知田公子在此。”玉妖娆向兀笙靠近一小步,躲开田番伸出来的爪子。她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但在兀笙身边,她就是有一种想要依靠他的感觉。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不得对妖娆姑娘无礼。”田番悻悻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对那名护卫吼道,“滚一边儿去,保护好小姐。”
“既然田公子和田小姐在此游玩儿,我们就不便打扰了。”玉妖娆见到田番,好心情散了一大半。
“这位姐姐生得好漂亮,蒙着面纱都能这么好看,比蕊儿见到过的所有女子都还要漂亮……”田蕊说的“漂亮姐姐”自然是指玉妖娆了,天真少女说的话总是最真的。
“哈哈,蕊儿也觉得这位姐姐漂亮?那哥哥把她娶回去给蕊儿做嫂子可好?”田番的话让兀笙四人一惊,他居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不好。”田蕊的回答让四人包括田番又是一惊。
“哦?怎么不好了?蕊儿不是喜欢这位漂亮姐姐吗?等哥哥跟姐姐成了亲,蕊儿就能天天看到姐姐了。”田番对田蕊循序善诱,如果妹妹能支持这个刚刚才萌生的念头,也不是不可一试。
“田公子莫要再拿妖娆说笑了,我等烟花女子,岂配得上您这位堂堂丞相之子。”被别人言语玩弄,玉妖娆心生不悦。
“姐姐别生气,我不会让哥哥娶你的。因为我不想看到姐姐也变成哥哥院中的三位嫂嫂那样,终日争风吃醋、以泪洗面……”田蕊说完就装作漫不经心地摇动线轮。
她是天真,但不是傻。
哥哥对她的好是真心的,可她也不能任由哥哥去害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女子。
“田小姐小小年纪就懂得怜香惜玉,风玦代玉姐姐谢过田小姐。”兀笙脸上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第二次称了玉妖娆为玉姐姐。
他这样做,是为了在田番面前摆明自己跟玉妖娆之间的关系,既可以维护玉妖娆,也可以让田番以后在对玉妖娆的事情上有求于他。
“哥哥,纸鸢的线没了。”田蕊手中的线轮已空。
兀笙见状立马弹跳起身及时抓住了线头,弯腰递给田蕊,她却摇了摇头说道:“纸鸢本来就是属于天空的,哥哥何不放了它,让它去自由飞翔吧。”
田蕊的一声“哥哥”不知是叫的兀笙,亦或是对田番说的。
兀笙心领神会地放了纸鸢,众人皆抬头怀着不一样的心思看那蝴蝶越飞越远。
“还你自由!”这边的雨昭也一股脑儿放完了手中的线,让她的燕子也自由自在飞向了更高更远的天际之中。
经过今天,田番知道他的妹妹长大了。
可是长大了,很多事情是不是也会跟着改变了?她还会像从前那样粘自己、信任自己吗?
艳香居内。
玉妖娆凭栏眺望,忽生惆怅之感。
三番五次与那人身影相贴,他的随意,她的默许,已弄不清究竟是谁乱了谁的心事。
庭院中一片争鲜斗艳之景色,然而花开花谢,一季春华在青丝寸寸的韶光里辗转反复,待来年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岁月最易留情,亦最无情。就如那明月的阴晴圆缺,变幻无常,哪一面都成不了永远。
棋差一步,进退维谷,她没得选择。
娘亲教给她的绝情,她秉记在心,但是她们都忘了很重要的一点,一个没有爱过的人如何能懂得绝情?
绝情,绝情。
难道不是只有在尝过了情爱之毒后,才能有所觉悟么?
娘亲要她绝情,可却没有告诉过她,情来的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时候。
倘若,睹物真的能够寄心事,借景真的可以抒愁情,她多想放纵自己一回,抛开身上所背负的一切,随心所欲地为自己活一遭。
无论成与败,错过了这一次,或许她的人生中就再也不会出现“情爱”一物了。
所以,玉妖娆为自己那颗禁锢已久的心打开了枷锁,不求天长地久,但求不留遗憾。所以,她不能嫁田番。
离竞魁已经过去了十日,兀笙也是十日都没有再见到过贺南。
他不是没想过请酒庄的人查明贺南身份,但他又觉这样做有伤朋友道义。并且,他对贺南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亲近感,仿佛他们二人冥冥之中有着什么关联。
贺南之于兀笙,不说是肝胆相照的知己,也算得上是互不谋害的君子之交。
贺南再次出现在客栈时,二话不说,拉了兀笙就往艳香居走,因为今夜正好是玉妖娆登台迎客的日子。
玉妖娆今日以曲会友,而她要弹奏的正是当日兀笙赠送给她的箫曲《须尽欢》。
贺南给了花妈妈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包下了上次的房间,花妈妈对这些没有权贵撑腰之辈,向来是认钱不认人,也就只有在看到银票时,脸上才绽开了花儿。
兀笙二人刚一落座,楼下的琴声就缓缓响起,悠悠扬扬却又几番迂回。
兀笙会心一笑,拿起紫箫放在唇边,琴箫和鸣,渐渐如飘香袅袅四溢开去,充盈着艳香居的每一处角落。
玉妖娆唇边的笑意更浓,那人和自己果然是心有灵犀。
在懂得情爱之后,每一个音节下,都埋藏着玉妖娆那颗平静而柔韧的心。
风玦,你可会是我的良人?
月光如水的夜晚,琴声箫声悠然连绵,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这是一首纯净的曲子,只有心怀希冀珍爱生命之人,才能体会其中深意。
曲毕后,玉妖娆留在大堂与众人共饮了三杯,才平息了大家的满堂喝彩。而后上楼进了兀笙与贺南的房间,现在的他们,不是主客关系,是朋友关系。
由于今夜花妈妈选定的贵客还没到,所以玉妖娆这会儿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
“哈哈,几日不见,想不到妖娆姑娘跟风Xiong-Di都已经到了琴瑟和谐、鸾凤和鸣的境界了。来,贺某敬你们一杯!”贺南对玉妖娆的美色看好,不代表他就会喜欢,君子有成人之美嘛。
“贺兄,酒能乱喝,话可不能乱说。”贺南说的什么琴瑟鸾凤,寓指夫妻,兀笙多少明白一些,“你这话要是坏了玉姑娘的名声,该如何收场?”
“哪里还需要收场?风Xiong-Di与妖娆姑娘如今都琴箫合一了,我看不如帮妖娆姑娘赎了身……”贺南有心撮合。
“贺公子太看得起妖娆了,竞魁当日田公子赢得了头筹,如今妖娆已无清白,自是不能与风公子一概而论的。”玉妖娆的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心里却闷着气,她就是要看看这风玦对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贺南感觉到气氛紧张,自知说错了话,“怪贺某失言,我自罚三杯!”
兀笙纳闷了,一时间这没有弄懂那二人是怎么回事。一个把没有发生的事情说成发生了,一个好心要帮忙却又承认错误自罚三杯。
但看玉妖娆一杯接着一杯的兀自喝酒,兀笙也不知道该管还是不该管。
“玉姐姐别生气,这一杯,风玦代喝了。”兀笙起身至玉妖娆面前,抢过她手中的酒杯直接喝了下去,连带着把她桌上的酒壶也给拿走,这样她就没得喝了吧。
“言归正传吧,贺兄,我有重要的事想请教于你。”兀笙拍了拍衣袍,很正式地说道。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直说无妨。”贺南开怀。
“我是想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入宫?”兀笙当着玉妖娆的面说出了他的想法,意味着他信任这个女子。
“不知风Xiong-Di为何要入宫?”兀笙是影云门的弟子,而影云门与朝廷素无纠葛。
“为了公道,也为了苍生。”兀笙将自己来到京城的缘由大致讲诉了一遍。
十八年前,田昌以权谋私陷他父亲入狱,害他一家奔走逃亡,六年前田昌对他一家赶尽杀绝,令他沦落为隐姓埋名的孤儿。
身负血海深仇,不为至亲伸冤难以明志。
先不论当今圣上是否为明君,只要那群以田昌为首的贪官污吏一日不得以铲除,那么炙兖的百姓就一日不得和乐。
风玦不是为了私仇而来,是为了黎民百姓能够真正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而来。
他并没有说起自己不知父母是谁的真正身世,只再问了贺南一个问题:“公家之田于皇土,究竟是浇灌以昌国?还是除之以昌民?”
“昌民者,明君也。”这是贺南的回答。
风玦没有任何家世背景,要想入宫为官,最快的办法就是成为本届的武魁首。
贺南既然应承了会帮助他,便会竭尽所能送他一程。何况以兀笙的武功造诣,武魁首非他莫属。
玉妖娆在一旁保持静默,她此刻的身份只是一名青楼女子,对于风玦的决定、贺南的提议,她似乎都没有立场发表意见。
“玉姐姐,可是我的那些话,吓着你了?”兀笙见玉妖娆沉默不语,出言关心道。
“不是。”玉妖娆笑着摇摇头,兀笙辨不出她的笑是真是假,“我一介女流之辈,也不懂得朝中是非,你们继续商议,我该去陪客人了。”
玉妖娆的离开对兀笙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他在意那个女子的情绪,在意那个女子对他的看法。
让她知道自己的规划,是对是错?
“关于不日后的武举考试,我会竭尽所能帮你打点好。”贺南是真欣赏兀笙的为人,这样的人能为朝廷效力,应是炙兖之福,“我也该走了。听君一句劝,玉妖娆是个好姑娘,花开堪折直须折!”
“贺兄不必多言。连我自己都是遗孤,哪里能给得起什么”兀笙明白贺南意指。
一个人索然无味地待了一阵,也不管玉妖娆房间里是否还有客人在,便如同第一次那样翻窗而入,两次都是一进屋就打晕了一个男人。
兀笙一句话不说,玉妖娆也一句话不说,只神色如常的喝着小酒。
被打晕的人趴在桌上,离玉妖娆的距离有些近。
兀笙不爽,抓住玉妖娆的胳膊,喝下了那杯即将送入她自己口中的酒,然后拉起她走至床边,继续一言不发。
“呵……”玉妖娆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为博美人倾城一笑,风玦讨巧卖乖一下也无不可。”兀笙的眼睛变得邪魅,直直盯着玉妖娆。
“很好。可是,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话都告诉田番?”玉妖娆坐在床沿,当做没听见兀笙说的话,转而言向兀笙说要入宫一事。
“我要是怕,就不会让你知道了。”兀笙干脆仰躺在了床上,女子的床榻就是舒软。
“你就不怕你信错了人?”玉妖娆转头看向那半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心头不禁涌上一股甜蜜的甘泉,这是在遇到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不怕。”兀笙闭着眼回答。
“为何?”
“是啊,”睁开眼,转了转眼珠,看着妃色帐顶,“玉姐姐,你说为何呢?为何我就会如此信你?”
“大概是我,让你想起了已故的姐姐吧。”他说他的爹娘和姐姐都死于田昌的迫害,他说他和他姐姐的感情亲密无间,而他或许真的就是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他姐姐的影子。
“是么?”坐起来与玉妖娆的脸近在咫尺,兀笙冁然而笑,左手勾起玉妖娆的下巴,“那玉姐姐,你可会如我信你这般信我?”
“……”几欲脱口而出的“会”字哽在喉间,玉妖娆一贯的微笑尽褪。
“你猜。”玉妖娆换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和他之间有太多的假象,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信任可言,所以这个问题她无法给出答案。
“下次别在你的房间招待客人。”兀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说了这最后一句,纵身跃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