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那俊逸沉稳的面容映入眼中。
他深深凝视着她,那黑眸里有着淡淡血丝——他处境如此微妙,姐姐和侄女又身处囹圄,这一阵一定很是焦头烂额……
宝锦如此想着,正要搪塞起身,云时拉起了她,只问了两个字,“去哪?”
“乾清宫。”
原本带着淡淡喜悦和眷恋的黑眸瞬间黯淡,宝锦情急之下,正要说出实情,却听云时轻轻一叹,将她抱在怀中,“我送你去。”
他脚下一纵,顿时如腾云驾雾一般,轻功运转之下,四周宫人虽然惊呼,却也没人敢于干涉。
乾清宫乱作一团,侍卫禁军满布,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云时剑眉一挑,寻过一人细问,越听越是心下震撼。
宝锦越听越是心惊——这与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琅缳真要铤而走险,将这一殿全数葬身于此!
她紧紧攥住垂落的长袖,那小蝶飞花的纹路被绞得支离重叠,云时看在眼中,心中剧痛,惨然笑道:“你在担心万岁吗?”
宝锦垂首不语,她心中明镜一般,皇帝今日形状有异,故意将自己斥退,定是早已深谙琅缳的阴谋,准备一网打尽——他自己定是有备无患,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她所忧虑的,乃是……琅缳功败垂成后,心生不忿,将自己的秘密也一齐道破!
此时殿中被众人凝视,原本毫无动静,却只见窗棂处光华四射,五色似幻,好似除了什么大的变故。
果然……琅缳使出了撒手锏!
再不能迟疑了!
宝锦一咬牙,涩声喊道:“万岁定是遭到危险了,你们还等什么!”
禁军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首先上前——万一殿中人被挟持,自己首先冲了进去,坏了这些贵人的性命,那时候定是百死莫赎了……若不进去,这一阵光却又好生古怪。
“所有人不能擅动……”
禁军首领沉声喝道,看着宝锦的怒瞪,他丝毫不为所动,补充了一句——“这是万岁先前的命令……你还是放心吧!”
皇帝果然是有备而来……越是如此,宝锦就越是不能“放心”。
她心中思绪飞闪,正在想如何破解这局面,却见身前人影一闪,竟是云时站到了她跟前。
“你这么担心他……连面色都变了……”
黯然的低语,在她耳边回响——
“他日,我若是身陷绝境,你也会如此吗?”
不等她回答,云时长叹一声,再不看她,转身朝着殿门而去。
“罢了……”
午后的轻风将他最后的伤怀卷入她身畔,宝锦心乱如麻,有心解释,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云时大步流星,走到殿前,一手一个,将阻拦的侍卫甩落,随即拔剑出鞘,只见一道剑光闪过,雕琢着九龙图案的两扇主殿门化为了碎片。
一声巨响之下,他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殿前。
***
“是你!”
皇帝回身一看,仿佛不胜诧异,“我不是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吗?”
云时微微一躬,玉冠之下,漆黑长发在身侧飞扬,显得潇洒不羁,“我担心万岁和娘娘们遭遇不测,一时心急,所以就……”
皇帝点了点头,“卿衷心赤胆,真是国之栋梁。”
这话说得极为客套,也没什么表情,云时也不以为甚,只是头也不回对着身后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宝锦第一个跨过门槛,来到他身后,琅缳迷乱的眼一瞥见她,好似沸油遇火一般,一双明眸竟似要燃烧起来,她伸出手,凌厉地指着她站立的方向,正要开口说话,却瞬间停滞,咽喉咯咯作响,再也无法动弹。
她无力地扑倒在地,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玉颈,那里有一点突兀的红,鲜血蜿蜒流下,嘀嗒的声响在殿中回响,显出诡异的粘腻。
她嘴唇蠕动着,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目中,光芒逐渐消散,变成了暗淡无光的两道黑点。
她身旁的一位美人眼睁睁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撕心裂肺的嚎叫一声,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连宝锦在内,谁也没料到变生肘腋,皇帝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快步上前,浑然不顾尖叫的众人,在咽喉处仔细一翻,两指内力过处,只听叮的一声细响,落在金砖地面上的,竟是一抹银色流光!
皇帝将它放在掌心,仔细察看着,他的心中浮起一道不真实的熟悉感,再一细想,确是模模糊糊,再也不得真切。
宝锦也觉得匪夷所思,她下意识的扣了扣袖中完好的银针,面色不定地站着,连禁军冲入,众人退避,也未曾感觉。
混乱中,有人把她一把拽过,手劲大得出奇,宽袍带来一阵狂风,将她卷入怀中——
“你来做什么?”
皇帝沉声怒道,声音冷峻,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银针
他好看的深眉深皱,恨不能一把把她揉进怀里。好让她少做些让人提心吊胆的事!
“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跑过来看个究竟……”
宝锦在他犀利目光地注视下,禁不住声音越来越小,大有缩回地缝之势。
后端瞪了她一眼,“回去再跟你算帐!”
这一句虽然看似愠怒,却带着说不出的亲昵。
他回过身来,却又回复了平日那般的冷峻从容,看了皇后一眼,却对着年有嫔妃道:“你们都受惊了,今日让这逆贼在宫中造次,是朕思虑不周……”
这是变相的道歉了,众人诺诺连声。都道不敢,私下里,却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把眼瞥向皇后
半是醉意不平。半是幸灾乐祸,她们心中都道:皇后什么人都瞧不上,偏偏把把个南唐后孽荐到御前,她才是罪魁祸首。
皇后面色苍白,也不知是受惊还是气的,她虽不抬头,那些异样的目光也大略可以觉察,她端坐在上首,只觉得如坐针毡,一双青葱玉手几乎要将瓷杯握裂。
“梓童……我瞧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皇帝见她面色惨白,虽然心中有气。却也放缓了声音,勉强劝慰道。
此时暖风一吹,血腥味在殿中飘散。看着这美人横尸,鲜血狼藉,几个嫔妃干呕起来。
皇帝随即让所有人都退下,又派人遗太医来为他们依次请脉,又让禁军加强戒备。一时之间。忙乱不已。
宝锦逃过一劫。全身都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冷汗满背,几乎要瘫软在地--她心知肚明,琅缳那最后一句,是想把自己的身份揭穿,来个玉石俱焚。
是谁……射出了那一道银针呢?
她回想起那银针的款式,心中又是一阵狂跳--
竟是和自己袖中惯用地一模一样!
到底是谁……
“你还沿回宫。不怕挨骂吗?”
湿润清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见云时蟒袍轻掠,竟是一直跟在她身后。
宝锦正要回答,他不由分说的扯了她,往一旁狭小的侧殿而去。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在树下沉默了一阵,云时才打破沉寂问道。
“我一个小小侍女,能知道什么……”
宝锦苦笑着,斟酌着猜道:“大约……是她的余党,不希望她说出些什么吧!”
云时停住脚步,侧过脸来,深深望着她,却不再言语。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宝锦心中惊疑,面上却苦笑道。
“明人面前,就不必说暗话了吧……”
他眼神深邃,一眨不眨地望着宝锦。意味深长道:“这突兀的暴毙一幕。你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定锦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却越发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
云时淡淡一笑,“我们初见面时,下逢下雪。那时候。车驾遇险……”
宝锦被他提醒,几个月前的那一幕蓦然出现在脑海——
疯狂撕奔的牲畜,翻滚而下的车驾,那千钧一发之际,暴毙瘫倒的老牛……
那时候。自己也是这般,惊疑不定的扣着银针,却一枚未出。
那老牛,亦是突兀而死。季馨这才逃了一条性命。
云时地声音,仿佛从地下迸出——
“两次意外,你都在现场,实在是很巧……”
宝锦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冷笑着望向他,“你难道以为是我下的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昭阳
“先前,我确实这么认为。”
云时的声音沉静,带着奇异的魄力,似乎可以让人心都宁静安详--
他从腰间取下紫金掐丝荷包,从中取出一枚银针,幽幽暗亮,竟是和之前一枚完全一样!
“这个就是那时候从牛身上寻出的,一直放在身上。”
宝锦望着那样式熟悉地银针,惊诧不能自己。却听云时又道:“直到方才……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才知此事与你无关。”
宝锦心中波涛汹涌,却不肯露出半点,仍是余怒未消道:“原来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心计深沉的蛇蝎女子!”
云时微微苦笑,眼中光芒复杂,缓缓道:“我倒宁愿你有这样的本领--宫中形势诡谲,真有什么绝技,也能护身你周全!”
他看向宝锦,眼中有着深深的眷恋,更有无限憾恨,愁思三千。在心绪间不绝如缕,话到嘴边。却只化为一声叹息。
半明半暗的侧殿之中,风吹得窗纸沙沙作响,日光透过缝隙。在地下射出点点地圆斑,外间的人声鼎沸,好似都远离了这里。
宝锦被他地目光震得浑身不自在,有些惶恐失措,有些怯喜欢。更有些……惭愧歉疚,她咬着唇,正要说什么。云时已经转身,“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且先离开吧!”
两人默默无语,出了侧殿,见乾清宫里外,都是禁军围绕,更有无数武监虎视眈眈。来回搜寻着一切蛛丝马迹。
大殿外正由禁军首领亲自察看,宝锦冷眼旁观,却见他细细察看窗纱。用右手小指比划着其上地微小针孔,面色很是阴沉。
宝锦不动声色地上前。却见那针痕凌厉,却仍未老辣圆熟,激射之下。竟带落一片米粒大小的残纱,使得孔洞更大了些。
宝锦按捺下心中无数惊疑,返身正要离开,却见照壁外端有人遥遥低呼道:“小姐……”
她抬眼望去,只见季馨面色焦急,正在翘首期盼。身旁侍卫正在严词催促着。几乎要将这娇小的身影挤出去。
“你怎么来了……”
季馨声音颤抖,仿佛受了好大惊吓。“小姐。我听到这边闹起来了,不放心就过来看您……”
“是吗……”
宝锦眼中波光一闪。晶莹剔透,却又快地无法捉摸。她微微一笑。上前携了她的手,低声道:“不关我们什么事。早些回去吧……”
季馨回以一笑,正要迈步,却听宝锦突兀说道:“你袖子上都沾了窗纱碎屑。”
季馨身影一凝,停步不走,宝锦紧盯着她的眼睛,若无其事地从相挽的袖边揭下一小点纱,嫣然笑道:“你真是不小心,身为女儿家,还这么迷糊邋遢……”
她纤纤玉指一放,那微小一片的残纱,在午后地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