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怀疑是你娘放的火。”
没想到北冥决会如此直白,凌亦封都有些意外。不过更令他意外的是子都的反应,眉头紧皱,目含怒气的反驳北冥决的质疑,
“不是!我从没怀疑娘亲!!我相信娘亲!”
北冥决愣了一下,嘴角扬笑,“那你娘亲和默言堂之间的瓜葛你要作何解释?”
凌亦封接着北冥决的话补充道,“据我所知,白芷二小姐这半个月一直都是午时从万爵阁后门去默言堂,子夜才回万爵阁。小都,你真的觉得万爵阁失火和你娘亲无关吗?”
子都咬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算起来,你也是万爵阁的少爷,这样的生活不觉得委屈吗?那场大火,你一定很痛快吧。”
北冥决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刀刃般刮过少年稚嫩的心房,眼睛有些湿润,抽抽鼻子,咬着唇不敢出声。
子都不敢眨眼,也不敢出声,他相信娘亲决不会做那种,可是娘亲的话又让他不得不怀疑。娘亲说让他远离默言堂,他想莫非是默言堂从中作梗,可是他根本无法接近默言堂,更不要说调查证据。还被一帮小混混给威胁,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太无能,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砸……用手背擦了一把脸,新的眼泪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这时,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身体被轻轻的揽进那人肩头,悦耳的声音如春风般扫过那些干涸的伤口,
“别哭,我相信不是你娘所为。”
苏离只觉得记忆里似乎有人曾经也这么安慰过伤心的自己,那个声音是那么的稚嫩,又那么的坚定。会是北冥决吗?感觉肩头的布料已经湿润,滚烫的液体灼伤了肌肤,这个靠在自己肩头哭泣的少年会不会和曾经的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不对,子都比他更幸福一点。至少他的娘亲就在身边。而他对父母的事确实一无所知,仿佛生与死都是一个人。
该有多寂寥……
而此刻,三月的天凤迎来了一场千年难遇的盛景,柳絮和雪花齐飞,寒冬包裹着浅尝即止的春意飘飘洒洒的扬满天凤的每一个角落……
***
子都在苏离怀里大哭了一场后累的睡了过去。这或许是他这些日子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几人就没这么轻松,在隔壁厢房商量此事。北冥决打算再探一次万爵阁,凌亦封觉得不妥,两人意见上有些分歧,简钰今天舒活了筋骨精神正亢奋着,插不上话也乐的舒坦。唯独苏离沉默寡言的斜靠在弥勒榻上出神,他们的计划是半句没有听进去。
窗栏半掩,刚好从缝隙里看到庭院里已积了一层薄雪。孩子清脆的笑声在风中摇曳,在雪地上犹如灵动的小鹿,跑不了几步就摔倒在地,那默默守在身旁的妇人关心的上前将孩子抱起,拍掉他身上的积雪,心疼镶满了眼梢。只见那妇人在孩子额头吻了吻,孩子就破涕为笑。多么温馨的画面,暖人心扉,可与他却是遥不可及,恍然如梦……
关于娘的记忆仿佛是被人刻意抹去,亦或者被大雪覆盖,沉睡的记忆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可记起又如何?他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一个残酷的真相…
“少爷,少爷!?………”简钰的手在眼前晃了许久,苏离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几人正茫然的看着自己。
“怎么?”
苏离刚启唇,简钰的脸就已经凑近,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镶满了担心,“少爷,你没事吧,叫了你老半天。”
“没,没……”苏离话未尽,眼前突然黑影盖顶,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探入额头,炽热的触感惊得他下意识的往后缩。熟悉的龙延香扑面而来,未见其人,红霞已爬上眼梢。
掌心停留片刻,低沉的声音附耳飘来,“凉了些,当真没事?”
苏离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摇摇头,“没事,我刚刚只是有些出神,决哥哥你们已经有计划了吗?”
北冥决收了手,在苏离身旁坐下,眼里荡着化不开的柔情,“计划是有了,现在就等着子都那小子。”
“子都?”苏离有些诧异,看向北冥决越发放肆的笑容,目光扫过凌亦封和简钰,竟都是一副模样。
北冥决这三人何时如此默契十足了?……不禁打了个冷战,为子都那孩子担心起来……
“莫非你们打算拿小都来威胁他娘亲?”
苏离一语道破众人的小九九,凌亦封干咳了一声,冲着苏离竖了个大拇指。北冥决却是笑容依旧,刮了刮苏离的鼻梁,宠溺中有几分得意,
“还是小离聪明。”
“可是……”
“可是,这次你不能去。”苏离的话被北冥决生生打断,愣了半响,有些来气,微蹙秀眉质问道,
“为何?”
北冥决最见不得他的宝贝疙瘩皱眉,可是思前想后和凌亦封再三商量,决定苏离留在逢君小筑最为妥当。昔日苏离在群龙大会的那一把大火可是令万爵阁遭受了百年难遇的重创,这会儿正面对上那白芷倩,北冥决终究觉得不放心。向他解释,
“明日那白芷倩到底是万爵阁的人,你留在这里我比较安心。”
安心……
苏离还想说什么,可望着北冥决的坚定,那淤积在胸口的千言万语又硬生生的倒回心里,垂下头轻声应着,
“我知道了。”
“那我今晚就先去默言堂探探情况。”凌亦封见两人沉默,便是打破尴尬,自告奋勇的请命。调查这种事情他最在行,何况他也对那默言堂好奇的很。
北冥决点点头,“也好。”
两人达成一致,而余下的两人却是相继沉默。苏离望着窗外,双眉间的暗影已堆积成一座化不开的冰山。
而简钰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四个人,各怀所思。
***
天凤入了夜,温度骤降,傍晚时分,等子都醒来北冥决和凌亦封开始制定计划,苏离借故不舒服早早的回了厢房。一肚子的憋屈闷得心口发慌,百无聊赖的坐在前庭的石凳上,撑着脑袋看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想起这几日来的经历,不禁陷入了沉思……
邶风村……村长爷爷……小李子,还有怜幽……他以为来到天凤,就会想起更多,可这两天那些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努力回忆,也只是头痛加剧。分明感觉到对天凤的熟悉感,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哪怕只字片语,一个残破的画面也好……
“天这么冷,穿着一件单衣坐在石凳上,着凉了怎么办?”
忽的听到那熟悉低沉的声音,苏离惊讶的转过头来,“决哥哥?”
北冥决一把拎了这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儿回房,晚上听他说回厢房时就有些担心,所以和凌亦封商量完就立刻赶回来。结果在门庭前就看到他只穿这么单薄的衣服就在外面,真叫人又气又心疼。
“我不觉得冷。”苏离嘴硬,自个儿全然不知双颊冻的通红。
北冥决领着他进屋,关上门,“等你觉得冷,就来不及了。”
说着便去取来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进进出出的又拿来凌亦封的药箱,苏离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北冥决忙碌的身影,抿着唇角不说话。
他好像又给决哥哥填麻烦了……
而北冥决一心想着让苏离暖手,刚握他的手冷得像冰块,也不知他在庭院里坐了多久。以至于错过了那人儿失落轻垂的眼眸,刚握住他的手就被他躲了过去,“我自己来……”
北冥决全当这是小人儿害羞,心里暗好笑,“那我给你擦药。”说着就弯下腰,半跪在苏离面前伸手去撩他的裤腿,这举动令猝不及防的苏离惊得缩起了腿,湿哒哒的手紧紧的拽着裤腿活像是北冥决要扒他裤子似得。双颊染了红潮,娇艳欲滴,羞怯流连在眼梢,嘟囔着,
“决哥哥,你干什么?”
北冥决看着苏离的反应实在可爱的紧,忍不住逗逗他,“擦药啊,不然能干什么?”
苏离这才留意到他手中的药瓶,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从他手中拿过药瓶,挪到床里面,一边挽起裤腿嘴里仍是那一句,“我自己来就好。”
三番两次的被拒绝,北冥决觉察不对劲,敛了笑容,看向那人的银眸还是溺着柔。这次他不再阻止,只是静静的坐到床边看那人儿笨手笨脚的倒腾着药瓶,又格外认真的在膝盖上涂涂抹抹,发丝下是紧闭的朱唇,嘴角是他所有不想言语的隐忍。
这人又该胡思乱想了……想着,北冥决心下叹了口气。
苏离好不容易涂完药,已是筋疲力尽,不抬头都能知道北冥决在看自己,自顾自的盖过被子侧躺背对着北冥决睡下,闭着眼睛却是毫无睡意。
忽然身后一阵热流袭来,紧接着腰上重力收紧,苏离的心乱了。听着耳畔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玩笑轻悠悠的撩过心间,
“小离自己什么都做得好,要决哥哥做什么?”
这不伤大雅的玩笑话令苏离心里来气,他还没开口那人就抢了他的词,这分明是恶人先告状,挪挪嘴,声音却是极低,
“决哥哥才是,什么事都安排好,我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太无趣。”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小媳妇在抱怨,北冥决听得莫名有几分高兴,面上还得挂着委屈,将那人搬过来好看向自己,
“就知道你是为明日之事生气。真是小孩子脾气。”说着刮了刮苏离的鼻梁,惹得苏离撑起半个身子,乌发一泻而下,扫的北冥决脖子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瞪着如墨的大眼睛控诉着北冥决的劣行,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倍,
“我才没有生气!”
话落,红烛灭,青烟缭绕,吸引了两人的目光。紧接着北冥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打趣苏离,“你看,蜡烛都灭了,还说没气?”
“你!……”苏离此刻看着北冥决的笑就觉得他像只狡猾的老狐狸,强词夺理不说还花言巧语。索性用沉默以示抵抗,“我困了,不说了。”拉过被子把自己包成粽子,圈在床里面不理他。
北冥决抿着嘴偷笑,觉得自己的恶趣味又上升了一个级别。苏离这性子是外冷内热,说他骄傲是赞扬,隐忍倔强才是真,心思细腻又比常人敏感,有事也藏在心里,非得要被人逼到墙角才肯暴露软弱。先前见他独自出门便有些在意他是否是因为明日之事而耿耿于怀起来,如他所料。
伸过手将那颗大粽子霸道的抱进怀里,一手隔着被子将他曲起的双腿展开,北冥决最心疼的就是苏离这永远都改不掉的睡姿。像被剥了壳的蜗牛。他愿以当他的壳,在他找到自己的壳之前。
叹了口气,“傻瓜,我知道你在意明日的事,我那么决定是因为不想让你涉险。”
“……”
“别胡思乱想,你可是我的军师,哪有让军师出征的道理。”北冥决见苏离没做声,以为他还在生闷气,正要继续哄,那人就弱弱的开了口,鼻音有些重,声音也哑哑的,
“我没气……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没能帮得上你的忙…”
“胡说,你是我军师,又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你在我身边就是帮我的大忙了。”北冥决此话一出,手脚就开始不安分起来,探入被子里,惊得苏离下意识的又卷起身子来,庆幸自己背对着北冥决才不让他看到自己早已红透的双颊,反驳道,
“谁是你娘子!”
“想来,我们好久没有行周公之礼了。不如今日我们………”北冥决凑到苏离的耳边吐着热气,他知道苏离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朵,此刻被自己轻轻撩拨就已经红了个彻底,乖巧的不得了。
苏离羞得一颗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闷声闷气的呢喃,
“明天,决哥哥还有正事,早,早些休息。”
北冥决见他已经羞得看不到人形儿了,心里虽是七上八下热浪滚滚,可理智告诉他今夜确实不是良辰。先前那么闹也是为了分散苏离的注意力,这下他也不会再胡思乱想,满脑子应该只剩下自己了吧。
手规矩放回那纤细的腰间,紧了紧手臂,让他靠的自己更紧些,
“好了,不闹了,睡吧。”
“恩。”
北冥决食指和拇指轻叩,红烛尽灭,厢房里只有淡淡的月光伴着细碎作响的风声。
一夜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