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大笑,说道:“一人得罪,鸡犬入地!说得好!那么你是怎么到这里当差的?哪个人‘得道’,把你带到天上的呀?”
勒敏听他放肆大笑毫无忌讳,不觉心中诧异;这个地方是天枢机要之地,督抚、部院大臣到这里,都得小心翼翼的,这人怎么如此胆大?他闪了一眼,见那青年穿着酱色小羊皮风毛宁绸褂子,套着件石青宁绸夹袍,配着玫瑰紫巴图鲁背心,一双黑漆漆的瞳仁顾盼生辉,显得清俊又不轻浮,潇洒又不失沉稳——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勒敏掂掇了一下,又摇摇头,闪着眼只是沉思。小路子又把自己怎样亲眼见德州知府刘康毒杀道台贺露滢,又怎样畏祸奔逃两广云贵,投奔扬名时,荐到军机处,待到刘康案发,又如何被刘统勋传到大理寺对质,事毕又回愿差捐官,成了候选知县……一番经历说了一遍。时而凶险,时而悲苦,说得滔滔不绝、大波迭起,层出不穷,连勒敏都听得入了神。那青年听得连连叹息,说道:“如今你也要选出去了,有个什么盘算?”
“回爷的话。”小路子见他腰间系着明黄带子,想他必定是一位宗室子弟,忙笑道:
“小人做过生意,跑过单帮,也算见过世面,算来天下营生百行万业,总不如当官,不但自个尊贵,六亲九族跟前说得响,祠堂祖宗前头体面光鲜。我的心思,如今天下太平,主子圣明,只要当官不发财,就能平安一辈子,要能给百姓修条渠、建个仓、造座桥什么的,没准儿还会讨主子个好儿。刘府台是赃官,落了个剜心凌迟,那种官当不得。贺道台是清官,清得精穷,那种官也似乎没味。刘延清中堂是当今包龙图,日断阳间夜断阴曹,那是天上星宿,咱没那么个造化。我这个县官当得一方百姓衣食足,我自己饱暖体面,也就成了——小庙的神吃不得大供享,爷台您别见笑……”那青年笑道:“志向不算远大,也算知其雄,守其雌了,这么想,也算良吏——你叫什么来着?”“我叫小路子。”小路子笑嘻嘻替勒敏和青年又换沏了热茶,说道:“原名叫肖六,当伙计那阵,掌柜的这么喊,我也就认了——您大人贵姓,台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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