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眉看着陆翊，“小翊，你受伤了？”

陆翊回答道：“没什么，小伤而已。”

来的并不只方婉柔一个，在方婉柔的后方，一张轮椅缓缓地驶来，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吱吱的响声。

一张丑陋至极的脸，在身后火光的映衬下，如同地狱最深层的鬼魅。

☆、第七十一章

陆翊第一个认出了他，怔着没有说出话来。怪人桀桀地笑了两声，无视旁边各种疑问的眼光，对陆翊道：“你答应我的事可是没有做到。”

霍政的目光马上对向了陆翊。陆翊镇了一下心神，对那怪人道：“我现在只想救小风，谁救了他，我就把东西给谁！”方婉柔马上喊了出来，“陆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还是方婉柔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陆翊，陆翊愧疚地看着她，但是语气却透露着坚决，“对不起，妈妈。”

方婉柔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苛责这个已经受了太多苦的孩子。她只怪自己没有能力，还要依附别人的力量。

霍政看不下去了，对怪人道：“你到底是谁？”怪人看了他一眼，霍政觉得这个眼神极其的眼熟，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怪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毒蛇蜥蜴一般，让人无端觉得恶心。整个码头都能听见他怪异的笑声，伴随着风声，每个人都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怪人笑了一会儿，又看向霍擎和霍明，“你们也认不出我吗？”霍擎和霍明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是茫然。忽然，霍擎的眼睛一亮，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盯着那怪人看了半天，似乎是在证明着什么。

“不可能的，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霍擎突然颤抖地大喊道。霍明惊奇地看着他的父亲，印象中他还没有这么失态过。

“你们当然希望我死了，不过可惜我就是死不了，是不是很遗憾。”那怪人笑着道。

霍政忽然上前一步，“你是……大哥？”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霍政的大哥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这个双腿残疾，一脸疤痕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当年霍家的那个翩翩公子。不管是谁，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陆翊也不敢相信，这么说的话，那这个人岂不是小风的亲生父亲。

“二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霍启冷冷地看着霍政。

“大哥。”霍政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想不到吧，二十年了，我又回来了。”霍政淡淡地道。他转过头去看了看霍擎和霍明，“你们欠我的债也该还了。”

霍明被他的眼神吓得不轻，突然指着霍政道：“这与我们无关，是霍政要害你的，不是我！”霍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问霍政，“二弟，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

霍政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淡淡道：“大哥卧薪尝胆二十年，自然什么都调查清楚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霍启似乎并不信，“我要听你亲口说。”

霍政对上他的目光，始终沉默不语。霍启激动之下想要站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的残疾，差点从轮椅跌了下来。霍政看着他皱了皱眉。

“你为什么不说，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跟我一起长大的亲生弟弟，是怎么害死他的哥哥，是怎么让他不人不鬼二十年的？！”

霍政将头别开，闭上了眼，“你要报复的话，现在就来吧。”

霍启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忍受着无尽的痛苦，在最难过的时候我也常常想起小时候，我们是亲兄弟，关系最好，一起读书一起生活。我在嫡子的位置上奋斗了那么多年，抵挡着明枪暗箭，可是我从来没有把那一套用在你身上，在我心里，不管是谁都有可能背叛我，但是你不会。”

霍政的闭上了眼，让人看不到他隐藏的表情。

“霍政，我问你最后一句话，你有没有后悔过？”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没有。”一句轻轻的话随风飘逝，传到霍启的耳里。

“好，真好，真是我的好弟弟。”霍启又开始用他那难听的嗓音大笑了起来。

霍擎和霍明两个人被他的笑声震得心里发慌。

霍明鼓着勇气对霍启道：“霍启，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要找错了人。”霍启似乎是笑了一下，“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说得好，这么说我少不了要跟你们父子俩算算账了。”

霍明拉过还在他手上的霍亦风，“霍启，你可看清楚，我手里的这个人可是你的儿子！”

霍亦风本来还混混噩噩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他看着霍启，有些害怕地向后躲了躲。霍启沉着脸，对霍明道：“我霍启从来不受别人的威胁。”

霍明有恃无恐，他不相信霍启能真不管他的儿子。果然霍启虽然这么说，但什么都没有做。

又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传来，霍擎和霍明宽慰地看着飞机降落。正是霍政派来送他们离开的飞机。

霍明亲自押着霍亦风向飞机走去，周围的人自觉地给他们让出道来。陆翊让虎子背着他，跟着霍明保持一定的距离。等霍明和霍擎走到直升机的旁边，霍明停了下来，“不准再靠近。”

众人不敢再动。

霍明冲霍擎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先上飞机。霍擎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向前走。霍明见胜券在握，心里不禁得意，手上也松了几分。

陆翊担心地看着霍亦风，却发现他有一些不对劲。霍亦风突然抬头定定地看了陆翊一眼，陆翊愣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霍亦风反手抓住霍明拿刀的手压到下方，另一只手只扣住了他的脖子，霍明瞪大了眼睛，因为呼吸不畅眼珠子都要爆出来。霍亦风趁机毫不费力地夺过了他手上的刀子，直捅进霍明的心窝。

一切发生的很快，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

霍亦风把染血的刀子一拔，血喷溅了出来，霍明哐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瞪着一双眼睛。霍亦风又趁着谁都没反应过来，抓住了正想要逃跑的霍擎。霍擎这时候就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他颤抖地指着霍亦风，“你杀了他！”

霍亦风把刀子搁在他脖子上，道：“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你。”

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霍亦风，除了陆翊。他挫败地看着霍亦风，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霍政走上前来沉声道：“你早就恢复了。”

霍亦风回过头来看他，“是。”两父子互相看着对方，霍政知道这个孩子既然苏醒，他们的父子情缘已经彻底到头了。

“小风，你恨我吗？”霍政问道。

霍亦风犹豫了，“我……”

“算了。”霍政打断了他。霍亦风又看了看一旁的霍启，心绪也很复杂。

他又看向一旁的陆翊，突然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皱了皱眉，却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

霍擎突然借此机会，推开了霍亦风。霍亦风头疼得厉害，也没想到霍擎这个老家伙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霍擎推开霍亦风之后突然从兜里拿出一个遥控器之类的东西，霍政离他最近，所以第一个看清他拿的是什么。

“快跑！”霍政冲上前来把霍亦风推到一边，霍亦风脚下不稳栽到了地上，恍惚中有人上前拖着他跑。猛地后面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霍亦风的耳朵被震得生疼。

他定了定神回头去看，漫天的火光燃起，剧烈的爆炸将码头的建筑物炸成了废墟。里面隐约还有霍擎和霍政的身影。

“父亲！父亲！”他飞快地爬了起来，想冲进去，外面已经完全烧着，灼烧的痛感和热浪让他无法再前进。陆翊让虎子背他过来，他栽到地上拼命拉住霍亦风的腿，“不要进去，霍亦风。”

霍亦风低头看着陆翊，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现，陆翊死死地揪住他的裤脚，“求你。”霍亦风停住了脚步，口里传出一声叮咛：“爸爸。”

霍政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消逝，他对自己的一切从来没有失去控制过，但是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控制了。火炎烧到了他的身上，可是他却没有什么感觉。他看到外面霍启的震惊的眼神，后悔吗？应该不吧，欠的债都还了，真好。

霍启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手里不住的颤抖。里面突然传来霍擎的大笑声，“霍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最后的秘密！你当年的车祸不是霍政安排的，是我，是我！他本来想除掉的并不是你，是我让你坐了那辆车，他到现在都以为是他害死了你！太好笑了，霍政是个笨蛋，而你霍启，你真是又白活了二十年了！”

渐渐的大笑变成了痛呼声，沉静的夜里只剩下惨叫声。霍启的手指深深地钳进肉里，眼里一片血腥的红。他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他骗我，都是骗我的。”

惨叫声完全沉寂，火还在疯狂的燃烧，夜风徐徐吹过。

霍亦风慢慢地蹲了下来，陆翊抱住了他，让霍亦风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

☆、第七十二章

霍亦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湿润的液体却流了下来，打湿了陆翊的肩膀。

一切就像一场闹剧，最终在寂静中沉默的收场。

火势在众人的奋力扑救下逐渐熄灭，只留下几缕黑烟在空中飘浮。霍亦风松开了陆翊，对他道：“你在这里等我。”陆翊点了点头。霍亦风又叫虎子过来照顾陆翊，然后自己慢慢地走进了已经被烧焦的废墟。

找到了那已经完全看不出面容的尸体，蹲下来将它驼到背上，是的，他现在已经是它了，成为了一具没有感觉没有感情如同物件一般的尸体。

陆翊看着霍亦风把尸体背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得格外艰难。有人从旁边抬来了担架，霍亦风很漠然的看了一眼，然后将尸体放到了担架上，盖上白布，就这么抬走了。

霍启两只手推着轮椅滑了过来，拦住了抬尸体的人，他颤抖地伸出手想把白布揭开，手放在上面，却始终揭不下去。

“不要看了，已经看不出面容了。”霍亦风在旁边淡淡地道。

霍启本来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再也没有精力再聚集第二回了。他收回了手，沉默地看着尸体被抬走。

幼时的回忆在脑海里回荡。严肃认真的二弟，在他闯祸之后为他精心隐瞒的二弟，明明比他小却成熟得多的二弟。

年轻的少年对正在读书的弟弟抱怨说：“我不想当这个继承人，我想要过自己的生活。”

弟弟端着书没有抬头，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愿意为你承担一切。”

……

霍政的葬礼很简单。

所有的人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