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桥头有两位安徽口音的壮年男子,守着一板车紫红的甘蔗和一架生铁锻制的压榨机,榨汁后论杯卖。我们挤进人圈里看热闹,看一段段甘蔗被填进去,又钢水般灿烂地从炉膛里涌出,遍地都是发白的干燥的渣滓。桥的另一头有浙江来的农民炸炒米(外省叫爆米花),把生米(或黄豆、玉米)掺一匙糖精密封进带手轮的圆柱形黑铁罐里,在带手工抽风机的炉火上反复转动、加温,待罐内气压增强到一定程度再撬开铁盖———每逢此时围观的孩子纷纷用双手捂住耳朵,听“轰”地爆炸声,白花花的膨化的炒米倾泻在预备好的大竹筐里。甘蔗压榨机和炸炒米的火罐,是深入我童年记忆的两部机器。我的铁与火的原始记忆。我曾经像印第安人围观美国西部试运行的小火车一样,讶异地关注着它们。 走街串巷的收破烂的货郎,很聪明,他们兼卖麦芽糖,糖筐在扁担的另一头挑着。听到手摇的铜铃声,孩子们会从家的各个角落搜罗一些牙膏锡皮、罐头瓶子甚至废铜丝之类,换糖吃。戴草帽的货郎漫不经心瞥一眼我们双手呈上的旧物,用眼神掂量和估价后,也不说话,极吝啬地用小锤和铁片从大如锅盖的金黄麦芽糖边缘啪一声敲击窄窄的一条,对我们不满地噘起的小嘴视而不见。他就这样把我们幼小的心给伤害了。 童年的馋,像一条抽丝剥茧的恶作剧的虫,仿佛至今仍萦回在我唇边。童年的零食,曾唤起孩子们巨大热情的零食,却都已遥远了。那种热情也遥远了。小学毕业,父亲出差从北京回来,捎给我一块铅笔盒大小的进口巧克力。剥开耀眼的锡箔(那简直是金属般的轻音乐),我在这陌生的食品上留下牙印,溶化了的巧克力如同电流穿过我的口腔,我快乐得都要晕眩了,在幸福的阳光下眯缝起眼睛。这是一种我从来不曾想象的滋味,在我的世界之外存在着。充满浪漫色彩的巧克力,构成一个孩子的天堂。从麦芽糖到巧克力,一个时代的孩子们赤脚走完了童年贫穷的道路。随着第一块巧克力的出现,我的童年也就结束了。未来的孩子们的童年,是用巧克力铺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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