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于志龙巡视完各部练兵,回到营内大帐不久,方学和谢林联袂而来请示诸项事宜。拜见了于志龙,两人分做左右。方学首先道:“按照将军吩咐,今日已将所有我部阵亡将士安葬,并立碑刻字。有家属的,则一律给其抚恤银两,所有阵亡将士名册在此,请将军过目。”说完递上一卷帐册。于志龙接过来,从头到尾细细浏览了一遍,这一仗仅靖安军就阵亡了约五百余人,伤者近七百,约占靖安军总数的三分之一,顺天军其他各部的损失也不小,若是按照比例计算,刘正风、于世昌部、刘启部各约五成,万金海部、秦占山部的损失更大,伤亡近六成。“这些将士将性命交付我等,日后定要建一巍巍庙宇,供奉其灵位,享祀天下香火!只是可惜许多人姓名、籍贯不祥,无法联系其亲属。”于志龙看后叹息道。“属下做事不密,出了纰漏,请将军责罚!”方学惶恐道。当初招募兵员,方学只是粗粗登记了将士的姓名和籍贯,甚至不少人连大名都没有,狗剩、石头、阿三等,什么贱名都有,还是现场由登记者为其编纂。“此怪不得你,战事来得太快,我等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多准备,况且战前以练兵为要,其他皆是末节,以后吸取教训即可。世人言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真是可笑!若无这些将士浴血,何来保家卫国,靼子来了,难道让那些拿着菜刀、毛笔、锄头的人去作战吗?”于志龙安慰完方学,反问道。“将军重武功,善待我军将士,必能令将士归心,众志成城!”谢林赞道。“只是这次阵亡将士极多,城内赶制的寿材多粗陋,实委屈了我军英烈!”“此亦无法,短短时日能制备上千寿材,已是难得!总不能令英烈裹席而葬吧。”于志龙叹道。这打造寿材之事由谢林主持,战后谢林抽调木匠等可是忙了几日。三人正叙话,忽然一个亲兵进来报:“将军,吴四德千户有事禀告!”“传!”“诺!”亲兵出去片刻,吴四德喜气洋洋地大步进来,跪拜了于志龙后,大声道:“将军,属下这次出去可是有了收获!您看看我把谁给带来了!”他回头招手示意,屋外进来一个年轻男子,身体纤细,面色清秀,近前冲着于志龙大礼参拜。于志龙细细一看,不认得。吴四德笑道:“将军请再瞅瞅!”于志龙见他卖乖,笑着再看,这男子面容依稀眼熟,但记忆里绝对没有印象。吴四德哈哈一笑,对这人道:“小子,快快给将军报上姓名!”“小人朱得禄见过将军。”那人闻言再上前一步,双膝跪地行礼道。“朱得禄,朱得禄,”于志龙低头回忆,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呢?“啊,想起来了,你是朱贵的儿子!难怪看着有些面熟。”“小人惶恐,贱名有辱将军清耳。”年轻人泣道。“你不是陷于山贼之手,不能归家吗?战前我曾命人试图去营救,只是战事来的迅速,后来只得放弃,这些时日我忙于善后,竟一时想不起来,惭愧惭愧,真真对不住你老父的期待。”“将军仁义,百忙中还能顾念家父的期盼,小人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万一!”朱得禄听到于志龙所言,心内感动,想起自身经历,不禁眼角有些湿润。“小人本以为今生只得陷于贼手,不料今早吴将军突然率人袭击了山寨,趁贼不备斩杀了贼首及其党羽,救出了小人。”“哦,此事经过如何,吴校尉可细细道来。”于志龙奇道,转头看向吴四德,同时令朱得禄站起与吴四德坐到一边叙话。吴四德得意道:“将军战前不是曾令石哥和诸将轮流至附近巡视,或剿灭贼寇吗?后来因为跟鞑子大战,当初原想救出朱小子的事只得放下。不过赵哥早就留心,曾派了些探子到那里探查,战前甚至还有两人假借县牢里放出来的罪囚身份混进了那贼寨里。这有了内应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所以战后你就靠着内应,趁贼不备一击而定?”于志龙插话道。“正是!我们这次打了个大胜仗,赵哥还特地给贼首传了话,只要他率众来降就既往不咎,可没想到这家伙不识好歹,还大言不惭地回话道说甚么其人马强壮,无论官军还是靖安军皆不能拿他怎么样,又说宁愿做鸡头,也不做凤尾。我呸!老子一怒,与赵哥商量干脆端了他的老窝,现在贼首及其党羽的头颅皆在帐外,只待将军勘验!”吴四德眉飞色舞地说了好一阵,看见谢林坐在一旁,再道:“这次谢县丞也是出了大力,若非谢大人安排细做,并详细讲解山贼内情,只怕这事也不会解决得如此顺手!”“吴将军过赞了,属下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而已,那贼子这几年为祸乡里,县里屡次出兵围剿皆不能获,故此贼气焰愈炽。将军入城后曾吩咐属下配合赵将军围剿本县周围的贼寇,以靖地方,故属下曾向赵将军建言内应之计。那伙贼子盘踞在山寨里,若只是围剿不放走一人倒不是甚难,只是飞将军明言要安全救出这朱家子侄,倘若明攻难免发生变故。”“说的是这个理!石哥也是担心此事,故此不敢妄动。谢大人这才献了内应之计。”吴四德一拍大腿道。“若论功劳,赵将军、吴将军方为首功,内应之人次之,”谢林接着道,“说起这内应,孙校尉或许还记得,当初孙校尉率人闯县狱时,就是此人带的路。”孙校尉就是指现在站在于志龙身侧的孙兴。“哦,可是为我等打开侧门的那个狱吏?”孙兴想了想道。“正是,此子姓郭,名峰容,我观其机智多变,又有胆色,遂将其举荐给赵将军,幸不辱命!”“原来是这个年轻人。说起来他与士杰皆是本县差役,当初入城前,士杰曾说县狱内有交好之人可为内应,说的就是他,想不到这郭峰荣这次再做内应,又救了朱家子。此人既是有胆有识,做个本县典吏委屈了他!方学,你且先记下他的功劳,论功行赏就是。”于志龙听到郭峰荣,想起当初营救明雄之事,起了栽培之意。于志龙再对朱得禄道:“你现在既已平安脱困,不妨这就回乡看望家中老父,已解老父思念之苦。”朱得禄起身至前,长跪、垂首至地,拜了两拜,语音微颤道:“将军恩德,小人无以为报,回去必为将军立长生牌位,日夜香火祷告,惟愿将军所向无敌,添福增寿!”“哈哈哈,那就承你美言了!回去替本将给你父亲问好,我在这里祝他安康百年!孙兴,去账上支取些银两,取两匹锦缎,再选一匹骡马,一并带去。”石峪村距此远,有了骡马可骑,朱得禄将在日落前即可到家。“多谢将军贵言!小人必定带到!”朱得禄再三叩拜后,才由孙兴亲自领着出去了。看到朱得禄出门而去,谢林对于志龙拱手施礼,叹道:“今日这事终于圆满了,属下为将军贺!”“嗯,当初我等初到石峪村,可说是人困马乏,在朱贵宅里休息了一晚,后来才有了巧遇穆春、方学,定计解救马峪采石场驱口之事,靖安军能有今日规模,都是源由夜宿石峪村。我观朱贵为人良善,老来得独子不易,其子被掳不啻于飞来横祸,若是营救不密,失了其子,岂非好心办了坏事?所以才对石哥着重强调,一切以安全救人为上。”“说起石哥,他现在哪里?”于志龙问道。“回将军,本次急袭贼穴,是赵将军亲自领队,今晨子时前出发,因为有了郭峰荣的内应,一切顺利,那寨里的贼子不过两百余人,我等斩杀了三十余人后,余者皆降,得财货、马匹不少。还有一事报将军知晓,赵将军已对这降者甄别,数十祸害乡里最重之人皆被就地处死,余者留其性命。其中青壮者有近百人,皆愿弃暗投明,加入我军,属下见其中有三十余人骑术较佳,恳请将军准许,将其编入属下的骑队。”吴四德道。“准了,不过若编入骑队,应打散其人员,混编进去。还有,你要对其言明军纪,入我靖安军,一切以严守军纪,不得扰民害民!划归步军者亦然!”于志龙厉色道。战后靖安军严抓军纪,各部的行止已大为改善。“诺!”方学见吴四德谈完,接着道:“这几日时有周围的强人或精壮流民结伙来投军,许多还是直接奔着靖安军来投的,还声称若是不纳,宁愿归去,另往他途。属下粗粗估算,总数也得在四五百人上。听说为这事刘启将军、秦占山将军等颇有怨言,数落我部私纳投军士卒,不知将军何意?”“理他作甚!他们指名道姓来投,正说明咱们此仗打出了名头,顺天王在中军不惧石矢,领着中军一路向前,与鞑子硬碰硬,那是好汉行径,我老吴服气,我们靖安军更是没的说!至于刘启、秦占山等此战打得太过窝囊,险些坏了大事,这次补充兵员已经是大大的照顾他们了,再在这里扯犊子,不嫌脸红吗!”无怪吴四德生气,刘启、秦占山等部确实此战打的欠佳,差点导致全军溃败。特别是刘启明显有保存实力的心思,战事最危急关头,竟然还在犹豫是否全力支援,若非刘正风数次严令,只怕刘启都有抛弃众军,独自逃离战场的行为。战后虽然刘正风和于志龙不提,但是一些部将还是有怨言。于志龙见吴四德再提此事,阻止道:“大家都是一体,荣辱与共,休戚相关,莫要因此事伤了彼此和气。传令下去,各部将士严禁再议论此事,有违令者,按违反军纪论处。”吴四德、方学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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