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志龙选了一个隔着大堂侧后的小院落,在这里有六七间房,自己用了两间,其余是孙兴等亲兵所居。这本是一个杂院,原先是谢林安置来往亲友、同僚之用,于志龙见里面桌椅、床铺等物俱全,索性就住在这里。谢林本想腾出自己所住的院落给于志龙使用,并送过来三个侍候的婢女,于志龙都一口否决,谢林就安排差役们送过来些字画、玉器、香炉、书册等,这才接受,从中于志龙见有一套《资治通鉴》,甚是喜欢,留在了桌上,想着日后翻阅。于志龙回到屋里,喝了几大口刚从井里汲出来的井水,凉爽的滋味自嘴里一直凉快到胃里,舒服的犹如品了仙浆玉液。今日自睡醒后一直忙乎到现在,在与刘正风等议事时吃得也不爽,勉强吃了些,与众头领多碰了几杯酒,再回来与诸将议事良久,终于现在觉得身子乏了,喝了几口水,凉意自体内向外沁出来,精神上又振奋了许多。随手拿过来一本《资治通鉴》,躺在床上,把火烛移到床头,翘着脚慢慢翻阅。书是线装编制,字体为汉隶,于志龙虽然不通书法,但也看的明白,书中字体拓印的非常精美,每个字的笔画柔顺,收放自如,字的间架结构疏密有间,轻重自然,观字如赏画。只是自己对这些繁体文字多是连看带猜,好在以前自己读过高等学府,有点古文底子,还能勉强看进去。来到这个时代,于志龙发现只要是熟通文墨的,一般这毛笔字写得都是龙飞凤舞,煞是好看。而这些勘印的书册字体更是一流,随便抽出一人就可当得后世的毛笔字教师。可以于志龙只是识得字,动起笔来,就太过难看。今生不过是一农家子,没有机会进书塾,前世更是心不在此,所以于志龙也就藏拙,不在谢林、方学面前卖弄。待红烛燃尽半根,于志龙终于看得累了,放下书,伸了个懒腰,裹紧被子梦周公去了。第二日,红日初升,金色阳光洒照大地,院外书上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醒了沉睡的于志龙。他觉得腹内饥饿,洗漱后令亲兵传伙房做了两个小菜,分出一份与几个值岗的亲兵,大家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净。待于志龙饭后,赵石、谢林、方学、钱正过来禀告。他们四人昨夜几乎是通宵按照于志龙的提议编写檄文和安民告示,若不是有谢林大力谋划,其余三人就是再有两日也难完成!刘正风已经明言对城内外的蒙色权贵和大户打击,所以户籍上的这些人必定是没有好下场,按照惯例,蒙色男子必定斩首,女子充军或贩卖,所有家资全部充军。这次因为是要长期占据此城,于志龙估计刘正风等人对哪些浮财绝不会放过,但是田亩、山林、水泽、牛羊等不可能充为军用,所以他确定了将这些分配到户,特别是哪些脱藉之人,有了立足存世的根本,这些人才会心存感激,肯跟着自己干事。至于哪些房产、商铺但到时其次,于志龙对其提不起兴趣,谁愿意要,任刘正风决断即可。所以按照这个设想,谢林根据当地所产,每户生活粮米所需数量,所需田亩数,甚至牛马羊骡等排定了一个草案。说白了,就是根据脱藉户口和当地的无地和少地之户口进行彻底的分配,所需田亩除了官地外,基本上就是抄没本地蒙色权贵大户的田产,山林和水泽等。幸好此前谢林所编纂的本地户籍,以及各类匠户、军户等名册齐全,均有据可查,谢林又请示了赵石,再找来自己的县主簿等几个衙差来帮忙,几个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基本敲定了文稿。于志龙仔细审阅这这份文案,总体上感觉安民告示不错,想了想指着其中一处文字问道:“为何还要保留一份官地,而且数量竟有数千亩之多,何不全部分给民户?”谢林回禀:“回大人,保留一些官地是为了官府一些支应用度,毕竟以前朝廷的拨付较少,不可能全部满足本地官府用度,有份官地,就有份收成,衙差等人的月俸,节日增发米粮就多少有了保障,过去就有近七百亩之数,;现在大人起事,这元廷的拨付自然断了,县府的运作只能依靠自己。而且今后难免会有大量的难民等携家带户,过来投奔,他们在此地皆无所依,单靠县府救济必不能长久,还得考虑为其预留些田亩,所以属下以为还是多留些官地为好。自蒙贼乞蔑儿北逃,其府内田亩自然尽数收归本县,属下除了部分留作待分之田外,其余暂划拨为官田”于志龙点点头:“谢县尹思虑周全,我所不及也。只是预留这数千亩官地,委实多了些。就算今后有难民等投靠,单靠一县之地就是预留再多也不足以应付,切顾眼前吧。这田亩就预留千亩之数即可。”“诺。”谢林俯身领命,赵石已经在昨夜将刘正风对他们这些蒙元旧吏的吩咐告知谢林,谢林等人对于志龙自是感激不尽。做起事来也就尽心尽力。至于檄文中的文字主要还是谢林操刀,陈述大意就是如今蒙元朝廷暴虐,民不聊生,刘正风、于志龙等为解民倒悬,特揭竿起义,倡导四方志士共襄盛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今取临朐不过是适逢其会。这篇檄文写得就有些文白杂陈了。于志龙反复看了几遍,删除了其中大段文言,再修改了部分字句,勉强算是完成。谢林接过改后的文案,发现自己昨夜辛苦书就的全文已是改的面目全非,本想在于志龙面前露回文采,这心思几乎是白费了,好在文中还保留了数句,主体意思尚通。方学再接过文章,朗声念给众人。“华夏历千年,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蒙胡窃据中华,神州陆沉,腥胡遍地。蒙贵得天授而不自矜,拥民脂而不利邦,以权宜汉法暴虐时政。,旦夕不过一甲子,已朝纲失德,君臣无道,礼乐崩坏尽毁矣。凡我汉民,无论黄河南北,江淮上下,尽皆苦不堪言。凡此种种,罄南山之竹简,写不尽满地之淫污;决东海之波涛,洗不净弥天之罪孽。当此之时,天运循环,否极泰来,有我神威军伍,立志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特倡大义于天下,携四方志士提青锋三尺剑,廓清宇内,蒙色汉贼,见檄早降,尚可得天恩苟活,若执迷不悟,必螳臂当车,勿谓言之不预也!今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政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赵石等听得不免艰难,,好在尚能明白,既然这些盲流也能多少领会,想必外面的黔首、士子也能领悟。几人在讨论,城外营中有纪献诚派来信使,称各部已经按照昨日要求在城外驻扎,除了部分营伍继续修建营寨外,其余各部已经开始操训,特来问询于志龙是否亲观。于志龙放下手中檄文,令纪献诚先操练着,问孙兴道:“明百户可曾入营指教?”孙兴笑道:“昨日吴四德、黄二输得心服,今儿明百户已经出城入营,听说这两人抢着拽明雄先至自己的部曲中教授,其他诸将知道昨日较技后均对明雄青眼相看,属下正想这明雄八成在头痛呢!”赵石在旁补充道:“明百户初入我部,对各部皆不熟悉,今晨我已传令明百户,令其先观摩各部将士的操练,有所了解后再商定后期操训纲要。待大人阅后定夺!”“我部虽称为军伍,其实不过是一团乌合之众,空有热血,却无上下默契,更无战阵演练,只怕是让明百户大失所望了!”于志龙微微一笑。“大人严重了!大人不过凭数十人为基,短短数日就聚拢数千人,败孟氏,袭城池,定民政,绝非凡人可为。今日所为必为他日龙兴之始!”谢林眼球上因熬夜一片红丝,朗声道。他虽然有才干,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亦不低。于志龙虽然戏谑各部,但是其心里还是颇有些自得的,谢林简单两句话就点明了于志龙等人的功绩,这马匹拍的极是慰贴。于志龙毕竟年轻气盛,这谢林说的妙,不仅投己所好,而且言语中点出龙兴之字,隐隐然有尊己为主公之意。“些许战果何足挂齿?不提也罢。这告示和檄文做的不错,孙百户把他收起来,回头带去禀陈给刘大当家。”谢林见于志龙兴致不错,小心的跟着问了一句:“大人入城后,不知对县牢内的在押牢犯如何处置?”“哦,谢县尹有何教我?”于志龙奇道。“属下不敢,不敢瞒大人,狱内除了一些确有作奸犯科的案犯,还有部分是因为得罪了县内蒙色权贵而被收监下狱,此前属下因职责所限无法过多插手,现在既然形势不同,是否可重开审讯?”“若是有冤情,当然应重审,还其自由身。当初的弄滑作伪之人必须严惩!人在做,天在看,天日昭昭下,若冤屈不伸,要我等何用?”于志龙正色道,“以前你或有隐情或有苦衷,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可以既往不咎,但绝不会再有屈打成招,诬人下狱之事!”谢林没料到自己竟然问出这番话,赶紧起身离座,至堂下谨然下跪,口中连称不敢。于志龙扶他起来道:“我知县尹心忧百姓,不忍任冤屈从此沉落不能雪,但是若一民蒙冤入狱,一家受累而破家之事屡见不鲜,身为当地父母官,不能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实不忍之,必察之,纠之。诸君当与我共勉!”这是于志龙转头环顾赵石、钱正、方学、孙兴道。“敢不从君言!”赵石等皆堂下跪拜,前面有读者觉得主人公不抢做大头领,未免愚笨,在此解释一下:于志龙现在的人马几乎都是苦力百姓,既疏于训练,上下也不熟悉,现在肯跟着主人公干,完全是一时无路可去,感激之下才如此;而刘正风等头领的人马虽少,却是厮杀惯了的,实力的大小不能仅看人数。双方火并,不利于大家的出路,另外若是全凭实力说话,以后于志龙的手下岂不是也学样?目前双方的矛盾尚不激烈到如此地步,不过以后我会尽量安排。于志龙总有出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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