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又递过刚才的那个文件,狄仁杰接过一看,是奏娄师德病重的折子。仁杰看了一遍,叹道:“娄公小我五岁,不意竟病成这样,臣这就去府上看望他。” 武则天写了一封书信,交给狄仁杰说:“代朕当面念与师德听。” 狄仁杰怀揣女皇的书信,辞别女皇,直奔娄府。娄府内,娄公已病得不能起床,见狄宰相来访,想极力挣扎起身子行礼。狄仁杰眼含热泪,紧走几步,扶住了老宰相,扶他安卧在床上。而后拿出女皇的御书,说:“皇上给您写了一封信,并命我代为宣读。” 床上的娄师德点了点头。狄仁杰念道: 卿素积忠勤,兼怀武略,朕所以寄之襟要,授以甲兵。自卿受委北陲,总司军任,任还灵、夏,检校屯田,收率既多,京坻遽积。不烦和粜之费,无复转输之间,两军及北镇兵数年咸得支给。勤劳之诚,久而弥著,览以嘉尚,欣悦良深。可安心养病,以慰朕心。 娄师德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轻轻地说:“圣上嘉誉过甚。” 狄仁杰深情地说:“公在河陇,前后四十余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且为人沉厚宽恕,仁杰不及。” 娄师德在枕上摇了摇头:“狄大人乃大贤之士,国之栋梁,非师德可比。” 狄仁杰看着娄师德,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握住他的手说:“娄公,您还有什么需要吩咐我的?” 娄师德眨了两下眼睛,狄仁杰把耳朵凑过去:“我已不行了,及善和你也已年事已高,现今当务之急是要给国家推荐后备栋梁之才,免得皇上百年之后,大权旁落小人之手。另外,凡事要顺民心,从民意啊,切记,切记!” 狄仁杰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也下来了:“仁杰明白娄公的意思,仁杰的日子也不多了,当尽力为国举贤。” 辞别娄师德,出了娄府的大门,狄仁杰仰天叹曰:“娄公盛德,我终身难以比肩。” 一日,女皇突发奇想,想造一大佛像,召狄仁杰来问。仁杰摇头说,不可,言其花费太大,劳民伤财。武则天说:“照狄卿这么说,这大像不造了?” “不造就对了。比来水旱不节,当今边境未宁,若费官财,又尽人力,一隅有难,将何以救?” 听了狄仁杰的一番高论,武则天叹道:“爱卿与朕为善,这大像朕决定不造了。” 武则天爱慕地看着狄仁杰,心里感叹不已。 狄仁杰个子不高,头上已染了几许白霜,眉毛既不粗又不黑,衣着也平平淡淡,可他的为人,他的智慧,得狄公这样文武双备,品德卓著的忠臣,实乃天赐。狄仁杰年已七十多岁,且身体不好,说了半天话,有些累,此刻正闭目养神,只是耳听女皇说:“狄公愿意陪朕到后苑一游吗?” “敢不从命。”狄仁杰睁开眼皮说。 游后苑,武则天特令皇太子显在后边侍从,大帝则和狄公并辔而行。时已暮秋,但见黄叶卷地,百花凋零。成群结队的老鸹,像一片片墨点子,从一个树巅掠到另一个树巅,来回盘旋,此呼彼应,噪个不休。红墙之外的军营里传来归营的号角。号角声遥远而孤独,给人一种无限的感伤和苍凉。 “卿老矣,朕亦老矣!”则天大帝马鞭一指说:“直如这萧杀之气弥漫的残秋。” 狄仁杰默然不语,但放辔徐行。又走了一会儿,武则天回首问:“狄卿,你说,朕死后,千百年之后,天下人将如何评价于我?” 狄仁杰沉默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武则天却摆手止住了他,莞尔一笑,对狄仁杰说:“我何必又对你提起这样的问题。” 一阵凉风吹来,狄仁杰捂胸咳嗽了几声,以示回答。未料头上的幞巾却被风儿吹落。胯下的马儿,惊得一尥蹶子,往前窜了好几步,卒不能止。武则天忙指示旁边的太子显:“快,快去牵住马儿。” 太子显得令,纡尊降贵,追上去,执住了马嚼子,嘴里“吁吁”声不停,对马上的狄公说:“狄卿,但请小心。” 则天大帝训斥儿子道:“应叫‘国老’。” “国老,但请小心。”太子显急忙改口道。 “不敢当,不敢当。”狄仁杰在马上拱手道。 “当之无愧。”则天大帝说:“往后朕称国老,即指狄卿。” 狄仁杰犹记得娄师德为国荐贤举能的遗言。也自觉年事已高,身体不行,来日无多。更加不遗余力地为国输送承前启后的栋梁之才。在狄公的大力举荐下,姚崇、桓彦范、崔玄暐、敬晖、窦怀贞、袁恕已等数十人,纷纷在朝任要职。 见自己所荐的人出将入相,狄仁杰放心了。自己的身体也大大不行了,走几步就喘,常觉头晕目眩。 一天,诸臣刚上朝,就见狄仁杰的儿子狄光远,披麻戴孝地闯上朝堂,跪倒在地,向大帝放声哭道:“陛下,我爹他刚刚驾鹤西去了。” 闻此噩耗,武则天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手扶龙案哭道:“国老凋零,相星西陨,吾朝堂空矣?” 群臣一听,也由不得抹起了眼泪,凄恸不已。夏官尚书姚崇素有主张,擦擦眼泪,上前奏道:“国老辞世,举国震动,当速安排治丧事宜。” 武则天说:“朕已想好了,赠故国老文昌右相,谥曰文惠。以姚卿为其主办丧事,一切丧葬费用均由国库拨付。朕亲自为之举哀,废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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