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江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梦到自己赤着脚行走在滚烫的柏油路上,脸边却呼呼刮着寒风,漫无目的不受控制的向一个混沌方向走去。
“江南,江南……醒醒。”
谁用一把清亮的嗓音不停的呼唤着,恍惚的不切实际。
不……不能睁开眼,锋利的阳光会把眼睛刺穿……。
“江南,醒醒,我回来了。”
谁?谁回来了?我有曾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么?身边之人之物只有来去之说,怎么讲起回来?
“江南,你别吓我……。”
好像有什么灼热的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了,还来不及思索,又有柔软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像是谁的脸。
“江南,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讲对不起呢?所有发生过的事三个简单的字便可以抹杀么?自己卑微的自尊,疼痛的伤口,还有永远消失的眼睛……都可以用对不起来弥补么?
“江南,我再也不走了,以后永远陪你在一起,醒醒……”
哭了?永远在一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心底慢慢打开,一丝阳光透了进来,永远陪我……会么?从未有人许过如此承诺给我过呢……
紧拥着的的胸膛,贴在一起的脸,带着哭腔的声音,江南迟疑的脚步愈发茫然。
“江南,江南……。”无助的声音反复叫着,抽搐的哭声断断续续,听的江南心都碎了。
除了母亲,从来都没有人为自己哭的如此伤心……
倘若睁开眼睛,旭日东升,便又是崭新的一天。
母亲的谆谆叮嘱,小鬼的遥遥无期,柜子里辛苦攒来的钱,阳台上快要枯萎的花,日思夜念想去看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期盼和希望一点点的浮上脑海,江南觉得脚步开始无比的沉重,再也迈不开来。
好像还有很多事情和心愿呢,不能这样走了。
“江南,江南……。”
一面发誓做回自我的江南,一面频频回忆属于柳淡彩的辛酸,每日提醒自己,柳淡彩已死,江南重生,你不用再活的那般累,那般辛苦,却仍摆脱不了厄运的纠缠么?
真的不甘心呵。
……
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江南慢慢的将眼睛打开一条缝隙又飞快闭上,脆弱的眼睛承受不了那么耀眼的灯光。
“你醒了?喝水……。”声音极是激动,将杯子递到他唇边。
那声音……太过熟悉,陪伴了自己整整九年的时光,江南几乎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迟疑道:“小鬼?”
“嗯,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只冰凉的手拂上他的额头,比江南想象中要大出许多,可这声音……这气息……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小鬼?”江南难以置信的再叫。
“……嗯,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话还哽咽着未说完,泪珠便滚落了下来,江南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脸,柔软的头发,肉肉的脸蛋、微耸的鼻子、还有柔软的嘴唇……小鬼,他真的回来了。
仿佛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泪水无法控制的涌出眼帘,江南喃喃道:“还会再走么?”
两只手使劲的攀着江南的身体:“不……不会了,我以后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哪里也不去了。”
江南被他勒的骨胳都快要断掉了,心却溢出满满的幸福……小鬼回来了,以后,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喜悦的庆幸着,自己幸好回来了,不然会有多遗憾啊。
“小鬼……把灯关了。”江南激动对他道,他要仔细的看看离开三个月零二十六天的小鬼,好像长大许多了呢。
“嗯。”他的胳膊一松,江南今天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散了架般咔嚓作响,却仍是开心的无语言表。
小鬼虽然应了,却并不去关灯,江南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响在耳侧,他在打量自己……
“江南的眼睛最漂亮了!”
“只是因为漂亮么?”
“嗯。”
……
江南的心突然落地,一片冰凉。
他失望的发现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来迎接小鬼的归来。他显然已经长大……而曾经漂亮的江南,也只是曾经了。
他慢慢的开始把身体倦曲起来,尽管是闭着眼睛的,也能明显感觉到正被人冷冷的的注视着。
很久很久没有声音。
最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空气刹那间静止。只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和自己视线中一样的漆黑寂静。
江南的心也开始一点点的绝望,还在犯傻呢……真够幼稚的。
“眼睛……怎么了?”沉默许久后,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江南笑的灿烂:“没事,真的没事。”他沿着床沿下地,尽量作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摸索着准备自己去关灯。
沙发……茶几……这里是,脚下却突然一滑,膝盖重重的顶在案角,他呻吟着蹲下身,摸地板,一片水渍。
方才还言辞关心的人始终没有过来扶他,几乎是预料中的事……胸口却疼痛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再次强装笑颜,脸颊上已潮湿一片。
“我知道你刚才说陪我是讲着玩的,我没当真,真的。”
……依旧死般寂静。
江南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回来我挺高兴的,本来打算带你去出去玩几天的,现在看不太可能了。最近眼睛总是模糊……看不清楚东西,好像是上网时间太长的原因……还有,那个,打算下个月……不,过几天,就离开这里的,和阿齐在一起去江南玩。阿齐,你还记的吧,就是那个你很不喜欢的大胡子哥哥……他不会介意的……。”
江南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他开始语序颠倒,杂乱无章的讲起日常琐事来,时不时加入自己的膳想进去,仿佛这样能能缓解一下膝盖上的疼痛。
他断断续续的讲,始终不愿就此停下来。
他觉得心跳几乎都快要停止了。
别人都厌恶自己,看轻自己……没什么关系,江南从来都不曾在意过。
只是曾朝夕相对的小鬼如果对他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千疮百的心再能如何承受……
“蓝农……以后就交给朱景楠了,反正这么多年都是他在经营。这里……留给你住,还有你的玩具,全都收在书房里,以后……以后我们可能见面的时间就很少了……不过没关系,你如果想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的。”说完这句话后,江南终于停止了自言自语,他突然觉得很悲伤,前所未有的悲伤。
只是一只眼睛看不见了而已,看上去依旧OK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南在蹲在地上小声安慰自己。
房间里依旧安静,北风窜过顶窗,风铃铛铛作响,许久后最终找到开关,把大灯关灯,只余一盏小台灯,柔柔的发着桔囧囧的光。
慢慢的睁开眼睛打量四周,已空无一人。
他不甘心把每个房间的角落都睁大眼睛仔细看过,最后发现屋子里果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梦果然来的快,去的也快,残忍的像钝刀锯噬着记忆。
靠近沙发的桌子上摆着杯热水,还冒着白气……
多希望是场梦,一场期盼归来无期的梦,至少还有希望。
“亚清!我们回家好不好,已经很晚了!”朱奇奇甩着手尖叫道,却迅速被疯狂的音乐给淹没了。
肖亚清充耳不闻,迅速的随着节奏摆头。想起方才那少在江南脸上旁若无人的印下一吻便觉得嫉妒,恼火无法用言语形容。而他更痛恨自己的立场……居然找不出一个适当的借口和理由把江南留下。
“亚清!我们回家吧!你喝醉了!”朱奇奇缠了上来,像八章鱼似的粘在他胳膊上。
肖亚清皱了下眉,刚想甩开他,却被人从背后用力一扯衣领,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脱离人群。恍惚间看到朱奇奇惊慌失措的脸。
“我没醉……我要去找江南,去和江南睡。”肖亚清无意识的嘀咕着。
下一刻却被人用虎口卡住咽喉,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江南的眼睛是谁弄伤的?”
那只手仿佛牢牢长了他咽喉上般,如何都挣扎不开,且越卡越紧。肖亚清痛苦的眯起眼睛,快要窒息掉的时候,那人却突然松了手转了话题:“你刚才说什么去和江南睡?”
“咳咳,”肖亚清扶住墙壁狂呕,吐过之后神智稍稍清醒些。看了许久才隐约辩出这张脸是方才见过的,靠着墙竖眉挑衅:“你不是听到了么,就是我和他一起睡……。”话还未说话,喉咙又被卡住了,两人身高不相上下,肖亚清却发现自己无半点还手之力。
“小主人!不可随意伤人xing命!”“小主人手下留情!”牛头马面突然从墙壁中现身,站在肖亚清身后苦苦哀求。
肖亚清大脑又开始处于缺氧状态,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只手的主人并未有半点松动之意。
“小主人,江少爷伤心了!”马面突然冒出一句。
那只手终于停了下来,紧张问道:“你说什么?”
“江少爷……以为您嫌弃他……,现在很……”,话还未说完,肖亚清已经倒在路边。寒冷的大街上,两只鬼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
“你们去吧,这人我来送回去。”又一个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牛头马面连忙作揖:“勾魂使大人……。”
无常讪笑:“我已辞职多年了,就别再寒碜我了。”斜瞄两鬼差一眼,两鬼正巴不得轻松,迅速离去。
“还好……都来得及。”无常拍拍胸口,对着肖亚清的唇吻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团白色烟雾慢慢的从肖亚清口中滚出,无常取了瓶子收起,拍拍肖亚清的脸:“这舍利精魂予你这样的凡人也是有缘,只是你不懂好好珍惜,凭白将大好的机会放过……可惜可惜。”
扶肖亚清离开的时候又对着原地唏吁,颇带几分幸灾乐祸:“冥王几百年来的心血看来是白费了,真搞不懂,一个长不大的智障罢了,何必这样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