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知道,东方有句古话,母子连心。
走进昏暗的牢室,向来敏锐的他,根本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半晌才发现,靳少伍就在他旁边,蜷缩靠在墙壁下。
如果说父亲的骤然离去对他是莫大的打击,他尚且还有力量去愤恨和复仇,那母亲的与世长辞就只剩下彻底绝望。
维拉蹲下身,看着靳少伍空洞的神情,叹气,他从没安慰过人,何况也知道,这时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让维拉想不到的是,靳少伍会先开口,却像他看过的一种木偶戏,虽然木偶的嘴巴在动,但谁都能感觉出说话的声音出自他方。
“我会遵守约定。”那种平静,背后是心灰意冷,“随便你爱把我怎么样,喜欢做什么就做到尽兴,我不会再费劲阻止了。”
“是吗?”维拉嗤笑两声,走开了。
他似乎在跟看守的警卫说什么麻烦帮个忙,靳少伍没心思去听,歪歪斜斜靠着墙,他睁着眼,看进夜色里无边无际的黑暗。
死寂曾经是折磨他神经的最大噪音,但此刻他却爱上了,什么也感觉不到才好,死了最好。
霍然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靳少伍本能的浑身激灵颤动,视野里出现维拉似笑非笑将水桶拎在背后,居高临下看着他:
“清醒点没有?”
维拉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股强劲的贯穿力:
“在天堂的人能看到一切,你想让你妈妈看到你这副窝囊相吗?”
看着靳少伍冰封的眸中,总算透出几缕裂痕,维拉拽起他,两步走到那口很小的窗前。
“教会的人都说,对着月亮祈祷,就能跟天堂里的人对话。我妈是天主教徒,她在的时候,每周都带我去做礼拜。”
维拉的面孔,映着微弱的月光,月光如水,仿佛要流淌下来。
“她总对我说担心进不了天堂,因为她是帮派里的头号刺客,杀人无数。”
找出藏在腿内侧,免于被搜走的香烟和打火机,维拉嚼咬着过滤嘴,苦涩的味道就是回忆的味道。
“她温柔,做菜非常好吃,经常后背后抱住我,几乎没有什么时候不是微笑着。我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爱我老爹,甘心为他出生入死,她中了七qiang,就在我面前死去。”
靳少伍盯着维拉的脸,似乎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为了保护我老爹和我,到最后,她叫我不要怪我老爹,叫我照顾自己,也照顾他。真是傻女人,不是不知道我老爹有多少情妇……”
“但我听她的话。”维拉掐灭手中的烟,“伍,我听见你承诺的话,食言的话,你死之后也见不到她。”
“我经常这么做”,维拉跪下,十指扣握在一起,闭眼,诚心道,“妈妈,我很好,你尽管放心。”
靳少伍愣了许久,终于缓缓的,照做了。
他记得跟玛丽相处的每个细节,记得她的悉心照料和温和指导,她说过他是她的骄傲,他答应过她不放弃人生。
妈妈,请你在天堂,安心微笑。
头垂在合紧的手上,抬不起来,眼泪没法停止的外涌。维拉抱住他,他没想到拒绝。
他放心沉浸在悲痛里,暂时忘记了仇恨侮辱,维拉身上有种味道,混合着烟草,汗渍,和淡淡的薄荷。
虽然他们曾经有数次肢体的亲密,但这却是靳少伍第一次没有防备的与维拉接触。
不知道是哭泣容易引人疲惫,还是泪水宣泄后的平静带来安逸。哭的尽头似乎总陷入混沌的沉睡。
维拉看了看怀抱里的靳少伍,脸上又露出那种自嘲的神色:
曾经以为他坚强到难以摧毁,现在看起来却脆弱的不堪一击,曾经觉得他极为特别才另眼相看,现在才发觉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那到底是什么,越发吸引得自己,难以自拔了?
“维拉。杰立卡,到时间了。”
夜晚好象很久没过得这么快了,移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维拉发觉半边躯体都麻痹了。
尽管他动作很轻,靳少伍仍醒了,但只是迷蒙的恩了一声,毫无防备的面孔。
“没事。”维拉脱了上衣垫在墙上让他依靠,忍不住亲吻了他的额头,“有我在,就没什么大不了。”
靳少伍没法思考的脑袋,又走进熟睡的领域,只是本能的再次恩了一声……
自己的确是,抱着那个男人哭泣了。
靳少伍用手指支撑着额头,头还在突跳着疼痛,失去母亲的悲伤仍弥漫在心里,只是渐渐向更给深刻的地方沉下去,找到了合适的长存之地,不再让他无法喘息。
他脑子里腾出的空间,被维拉永远高深莫测的笑占据,像一种无形的侵略,想不出反抗的方式。
有时,他甚至希望,维拉不如始终残酷的对待自己。
从看守所被押回黑森林监狱已经三个礼拜了,仍被关在最初的牢房里,只是少了那个他要时刻提防的室友。
“他去了哪儿?”终于忍耐不住,靳少伍来到莫比单独斜躺的角落里。
“怎么你会关心他吗?”莫比的音线,低平冷淡。
“那倒不是。”靳少伍有些局促。
“他的生死跟你没关系,还是打算这么说吧?”莫比躺着,面朝墙,背朝他,“他坚持是他越狱,你只是被他挟持……抢了副州长的车,在马路中央造成爆炸……”
靳少伍沉默的听着,莫比猛得起身回头紧盯住他,苦笑道:
“更可笑的是,出事当晚他拒绝跟辩护律师协商,坚持要整夜跟你呆在一起。判决已经出来,他被加刑十年,本来他已经被批准……两个月后,就可以假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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